“你瘋了嗎?”顧瑾之問他,“你是把腦子留在皇宮裡,忘了帶回來嗎?”
朱仲鈞瞪她。
他早就預想沒這麽順利的,果然不差。
“我是非常認真的。”朱仲鈞道,“你考慮考慮?”
顧瑾之果然沉默片刻,考慮起來。
“我認真的考慮了下,我不同意。”顧瑾之道,“如果非要這樣表誠心,那麽我實話告訴你,我沒什麽誠心。能嫁給你,自然是知己知彼,是最好的選擇……”
朱仲鈞聽到這話,心裡一暖,唇角微翹。
“……可你不是唯一的選擇。”顧瑾之繼續道,“退而求其次,我還是能把自己嫁出去的。我沒想吊死在你這顆歪脖樹上。”
朱仲鈞心裡的那點暖,頓時就散去了。
他冷冷看著顧瑾之。
“你真了不起!”他道,“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你很有出息。”
“過獎。”顧瑾之道。
兩人就針鋒相對了起來。
“你連最好的選擇也不是。”朱仲鈞冷冷道,“你要求多,付出少,只知道一味的索取。沒有你,我甚至可以更好。”
顧瑾之聽了,微微愣了愣。
她從心裡,沒有絲毫的憤怒,反而是覺得朱仲鈞句句在理。
她的確付出得少。
她這個人,對感情沒什麽安全感。
萬一自己愛了,最後像前世的那個男友一樣。落得各奔東西的下場,顧瑾之接受不了。她喜歡一個人,就想天長地久的佔有,一旦分開,就是從她心頭挖肉。
而朱仲鈞對她……
她沒法子想象得不到回應的付出。
不能肯定自己一定會擁有這個男人的心,顧瑾之寧願不要。
當年要不是前男友那麽努力追她,她也不會付出。
說白了,她這個人對感情非常自私,非常懦弱。
“我也是這麽覺得的。”顧瑾之道。“特別是在這個年代,三妻四妾合理,你又是高貴的王爺,你可以活得逍遙快活。娶了我,你的確比娶任何一個女人都要辛苦,這點我承認……”
朱仲鈞的拳頭就攥得緊緊的。眼眸都紅了。
連日來的怒焰,被顧瑾之幾句話,點燃到了熊熊的態勢。
“的確如此,娶誰都比娶你強!”朱仲鈞咬牙道,“我有第二個選擇,絕對不會要你。”
他說完。就快步走了出去。
再不出來,他都有想揍顧瑾之一頓的衝動。
他一路出了顧宅。帶著護衛上街去了。
城裡太鬧,朱仲鈞煩透了,索性出城去玩。
三月的京城附近,春寒料峭。
鵝黃淡柳迎風繾綣。
冷風吹在臉上,凍得有點僵,朱仲鈞才慢慢平靜下來。
他一個人坐在麥田埂上發呆。
一望無垠的冬小麥田,安靜沐浴在早春的陽光裡。
觸目即是綠色。像極了學校裡的草坪。
朱仲鈞不由想起前世年輕時候的事。
一次同學聚會,他打聽到了顧瑾之留學的學校。
雖然他高中給顧瑾之寫過信。顧瑾之沒理他,讓他很生氣,也發誓以後和顧瑾之沒關系。可內心裡,他仍是想見她一面。
特別是知道了她學校的地址,這個念頭就壓抑不住。
終於,他翹課,不遠千裡飛到了她的學校。
他遇著顧瑾之,就是在那麽一大片的草坪上。
那天的陽光很好,草坪上不少的三兩學子,或談情說愛,說看書寫字,也有就是那麽安靜躺著的。
顧瑾之當時在讀書。
她穿著見紅色格子襯衫,深藍色牛仔褲,一頭長發披散著,坐在那裡看書。
一個男孩子,枕著她的大腿打盹。
她看得很認真,那個男孩子則時不時睜開眼看她……
那是她當時的男友錢詹。
朱仲鈞沒有走,他坐了下來,就坐在她正對面的不遠處,也在看著她。
她卻始終沒有抬眼看朱仲鈞一眼。
陽光將她的臉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她修長的睫毛清晰,偶然煽動。濃密的青絲,遮住了雪白的臉龐。
她看書非常認真,連男友時不時的騷擾都被無視。
朱仲鈞坐了整整一個小時,直到她男友留意到了他,他才起身離開。
那時候他想,他對那個女孩的感覺,從來沒有變過。她仍是那麽單純、努力、乾淨,身上有陽光的味道,很令人向往。
顧瑾之的那個前男友,對顧瑾之非常的在乎,只要有人靠近她,他就會產生警惕。
朱仲鈞覺得那個是麻煩的對手。
他在顧瑾之的學校逗留了三天。
錢詹的課也很多,他並不能時刻陪在顧瑾之。
所以一天裡,顧瑾之大部分時間落單。
她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書、然後去上課,很乖,跟念初中的時候一樣,不和陌生人搭腔。
有人跟她說話,她也顯得羞澀,不擅長言辭。
朱仲鈞跟了她三天。
好幾次走在路上,他就在她身邊,緊挨著她,顧瑾之也會好奇看他一眼,卻愣是認出他。
她大概早已忘了朱仲鈞。
這讓朱仲鈞非常有挫敗感。
那次回去之後,他下定了決心,不再糾結那種無謂的感情。
所以後來的幾年,他沒有再打聽過顧瑾之的消息。
可是鬼使神差的,他有一次遇到了初中跟顧瑾之不錯的女同學。
那個女同學跟朱仲鈞說,顧瑾之回國了,她訂婚了。
朱仲鈞就想。她訂婚了,那跟他還能有什麽關系?
想完這個,他又忍不住想,現在她變成了什麽樣子,有沒有改變,變得世故圓滑,不再是那個單純又實在的女孩子?
是不是變得很漂亮,也學會了打扮,不再是清湯掛面?
她那頭漂亮柔順的頭髮。是不是弄得卷了起來?
如果她變成了這樣,朱仲鈞就可以徹底放下了。
他掙扎了兩天,又去打聽了顧瑾之實習的醫院。
他又去看她了。
顧瑾之仍是顧瑾之,除了瘦了些。
臉小了,眼睛就顯得很大很有精神,眸子裡瀅動著璀璨的光芒。她似乎很開心。笑容燦爛,就顯得光彩照人。
他和顧瑾之迎面走過,顧瑾之猶豫了下。
她似乎認出了他來。
腳步微停,她回頭打量了朱仲鈞一眼。看到朱仲鈞也停住腳步在看她,她似被燙了下,尷尬的快速收回了目光。可能根本沒看清朱仲鈞的樣子,就繼續往前走。
那一瞬間。朱仲鈞喜憂參半。
認真算起來,她仍是沒認出朱仲鈞。
對於她而言,朱仲鈞不過是初中同學,一個遙遠又模糊的影子。她那日之所以回頭,僅僅是女孩子看到了帥哥,想偷瞄一眼的正常反應吧?
那時候,朱仲鈞是喜歡顧瑾之的。
可他也不至於為了她。跑去拆散人家的婚姻。
他想,顧瑾之就是顧瑾之。單純的女孩子。朱仲鈞現在只是沒找到這種類型的,將來總有一天,她可以被取代。
造化總是弄人。
當朱仲鈞決定放下了,顧瑾之未婚夫家裡就出事了。
老天爺毀了一些人的生活,就是為了成全另外一些人的幸福。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老天爺把顧瑾之留給了朱仲鈞,朱仲鈞就沒有打算再放棄了。
在錢家苦苦掙扎試圖翻身的時候,朱家在落井下石。
應該說,是朱仲鈞說服了他的大堂哥幫忙,一起落井下石。
孩子們的玩鬧,起不來多大的作用,卻也有點影響。當然,最後錢氏被槍斃,跟朱仲鈞那點小小的落井下石沒關系。
錢氏是得罪了另外的政要。
顧瑾之和錢詹分手後,朱仲鈞去看過她幾次。
偷偷的,遠遠的,看了她幾次……
她瘦的非常厲害,整個人似乎垮了。
從前勤奮又善良的女孩子,像是被抽走了靈魂。
朱仲鈞便知道,不能操之過急。
他用兩年的時候,等待顧瑾之恢復平靜和正常。
他時刻關注她身邊有沒有其他男人出現。
他跟當初的錢詹一樣,非常警惕的保護著她,讓她緩慢成為他的所有。
後來,他們的相親,也在朱仲鈞的計劃之中。
顧家需要朱家的政治勢力,朱家也需要培養一些新鮮的血液,而顧家非常有潛力。
朱仲鈞不是家裡的長子,他的婚姻沒那麽重要。
結婚之後,他從來沒跟顧瑾之說過他對她的感情。
好幾次試圖說的,只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或者,根本就是他自己佔有欲作祟,跟愛不愛的沒關系。
那時候整日忙著和父親鬥、和二伯鬥,要爬上去,要生存,就把朱家的人全部踩在腳下,讓他們好好聽話……
得到了顧瑾之,她在朱仲鈞的心裡,就被現實和生活擠到了角落裡。
而後那麽多年,直到現在,朱仲鈞經常反問自己,假如換一個女人,他願不願意和她結婚、生子,願不願意把心裡丁點的角落留給她?
他想,他做不到。
他的心都被現實折磨得生鏽了。
顧瑾之只是顧瑾之,不管她佔了大多的位置,她都無可取代。
“王爺,天快晚了。咱們再不回去,就要趕上宵禁。”朱仲鈞想事情出神的時候,身邊的護衛走過來,小聲提醒他。
朱仲鈞也一下子回到了現實。
他茫然看著漫無盡頭的麥田,想著即將要離開京城和顧瑾之,當初那種感覺,頓時又回來了。
他和顧瑾之是重生的,理智是可以控制的,感情卻不能。
他也在經歷著年輕時的感情……
“回去吧。”朱仲鈞道。
他翻身上馬,慢悠悠回了城。
回來之後,他沒有去找顧瑾之,而是去了外院歇下。
顧瑾之也沒有找他,她仍在為她祖父的去世而傷心,心無旁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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