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這個公司上班，葉無雙最怕的就是自己會出錯，然，一切都和她想的不一樣——

  老總再也不那麽挑剔了，同事也越來越配合了，工作起來不但沒有出錯，反而比以前更加得心應手了。

  原本計劃要加班的工作，在下午三點的時候就完成了，之後老總也沒有再交給她其他任務，而是很客氣地說：“你累了吧？休息一下，然後收拾收拾就下班吧。”

  兩人在馬路邊上面對面站著，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偶爾目光交接，卻又在一秒之後，飛快交錯開來。

  葉無雙，你勇敢一點啊！

  夏夜還想多問什麽，但是她已經不想再繼續回答了，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說了什麽亂七八糟的。

  這些感受，她從未提起，也不想提起。

  “好了，該說的你也都說了，抱也抱了，現在可以讓我回家了吧？”她淡漠如水地看著他，語氣也是無波無讕。

  默了默，葉無雙再開口說：“等爺爺醒了，你通知我一聲吧，我會來看爺爺的，然後，把該說的事情都說清楚，也好讓我心裡有個數。”

  好不容易行人綠燈了，車子也都停下了，她卻還是沒有緩過來，呆呆地站在原地，茫然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五分鍾後，賀景深似乎終於忍不住了，低聲說：“你這樣，我不放心。”

  不會的。

  “我知道你很累，是我不好……”

  葉無雙還是曾經的葉無雙，她沒有認識過什麽叫賀景深的人，也沒有想過要再去了解十一年前的真相。

  什麽叫愛而不得？——也許這就是愛而不得！

  可是後來綠燈了她還是不動，他就忍不住了。

  夏夜這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一般，“你還問我怎麽了？是你怎麽了吧？剛剛接了電話怎麽不說話？周圍又那麽多的車子喇叭聲，你嚇死我了！”

  葉無雙抿了抿唇，聲音乾乾地問：“怎麽了？”

  他低頭凝著她，幾乎是在用視線鎖住她，而後才說：“雲起說爺爺的情況好轉了許多，這兩天可能就會醒過來，有什麽事，等爺爺醒了再說，好不好？”

  “然後呢？”

  有年輕的女子輕聲在嘀咕：“她為什麽不要他啊？他看起來又帥又有錢，而且對她很深情的樣子，為什麽不要啊！”

  不是才離開的第一天嗎？怎麽就覺得自己的心跟靈魂都丟了似的？

  可真的沒事嗎？

  “以前你是很不好，對我也不好，但是現在你改了啊，你沒有不好。”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截斷。

  葉無雙吸了吸鼻子，又笑了，“沒事的，十一年前我都沒倒下，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就更不會倒下了，真的，我沒事，別擔心。”

  孩子……

  這一個月裡，他並不比她好過。

  “無雙……”他扼住她的手腕，將她牢牢地抓在手心。

  賀景深怔怔的，一時之間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這麽冷漠。

  握著手機站在馬路中，前後左右都有車，退也不是進也不是，葉無雙一下子就慌了。

  而後，堅定而有力地，一點一點將賀景深推開，推不開就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他抓著自己的手。

  可今天站在這裡，聽到他說爺爺快醒了，就莫名地很想說出來。

  “無雙，無雙？！”

  葉無雙就這這些閑言碎語，迎著風熱烈地笑了起來。

  “羨慕、嫉妒、恨！”

  葉無雙壓根沒接電話，手機只是緊緊地被她拿在手裡。

  “什麽事……要等爺爺醒了才能說呢？”她低聲反問，頭一直低著，都沒有看他。

  賀景深呼吸一窒，眸中光芒大盛，手裡的力道也更重。

  就算十一年前的事真的和賀家有關，可是當時的自己也不過十幾歲，從未參與啊。

  ——因為他徹夜徹夜地失眠，為兩人之間有道鴻溝而無法入睡。

  她都不知道剛剛看著她直直地朝著紅燈走過去的時候，他的心都快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了！

  一回班無更。不是和自己說，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忘掉這半年裡發生的事嗎？

  所以不要再叫我放掉你，好不好？

  說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她忽然頓了一下，接著眼眶驟然紅了起來，整個人一下子就不對了。

  葉無雙痛得皺了眉頭，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他，眼裡的愴然令他心驚不已，“其實我們心裡都明白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麽，只不過我們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

  “如果你想說那件事和你無關的話，那就算了吧，我一直都知道和你無關，當時你和我一樣，還只是個……孩子。”

  葉無雙寧願他現在和最初一樣卑鄙地對自己，也不要這樣卑微。

  最怕的難題，終於來了。

  “無雙……”除了喃喃地叫她的名字之外，賀景深不知道自己此刻還能再做什麽。

  從公司出來，魂不守舍的小女人一路穿街過巷，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行走。

  “是啊是啊，如果我是她，我現在馬上就跟這個男人回家！”

  所以，請你放開我。

  “小夜，我這邊有點事情，晚上我打給你。”說完，她飛快掛了電話。

  綠燈已經在倒數計時了，她還是沒動，一直站在遠處焦躁擔憂的人終於忍不住了，大步朝著她走去，拉著她在馬路上狂奔，終於趕在紅燈之前到了馬路對面。

  因為你在自欺欺人的時候，別人還在照樣過日子。

  這一個月裡，她每晚因噩夢而驚醒的時候他總能第一時間將她抱在懷裡，為什麽？

  她仰頭看著他的臉，深深、深深地看著，像是要在這一次，將他的眉眼深刻地烙印在自己的心上。

  賀景深，你很好，是我沒福氣。

  在賀景深的注視下，她紅著臉撒謊，眼神飄乎乎的。

  葉無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整個人就像是陷入了一個怪圈裡，怎麽走都走不出來。13acv。

  ——

  “可能手機有點不對，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而且，他也猜到了，她茫然了。

  葉無雙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她心裡很明白老總為什麽突然對自己這樣的態度。

  賀景深敏銳地覺察到了她的心思，不由得心裡更痛。

  葉無雙急喘著氣轉頭看身邊的人，他也在看自己，目光很深很重。

  但是他怕自己突然衝出來的話會嚇到她，所以才死死忍著，也因為那些車子都在避讓她。

  “無雙——”

  夏夜打電話來的時候她正要過馬路，並且是在紅燈的狀態下，來來往往的車子都在按喇叭，可之前她卻是一點都沒有聽到。

  是怕爺爺醒了之後有更大的打擊在等著自己嗎？還是怕到時候自己恨起來會失去理智會超過愛？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可是自欺欺人就真的一切都會變回原樣嗎？

  小傻瓜，我以為離開我你會過得很好，痛苦會少一點，可原來並沒有。

  電話已經接通了，夏夜在電話裡聽到那麽多的喇叭聲，不由得也緊張起來，一疊聲地問：“無雙，你在哪？你周圍怎麽這麽吵？”

  他在用這個借口為自己開脫，可是十一年前的她也只是個孩子，卻承受了那麽多！

  “然後？什麽然後？”葉無雙不解了。

  葉無雙沒料到他會這麽問，面上不由得一僵，半晌才緩過神來，遲疑而心痛地問：“如果我說我要報仇，你會幫我……還是幫你爺爺？”

  她淡淡地笑，“在這一個月裡我每天都過得很累，一面自責不已，一面又放不下你，就好像一左一右有兩個人站在我邊上，不斷地在撕扯著我。”

  因為，她的心很痛啊！痛得她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死掉！

  其實……一個月前我們就知道了事情真相。

  賀景深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尖都在發顫，也管不了周圍那麽多人了，直接就將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裡，緊緊抱住。

  十一年前的確是很難過很無助，可十一年後的今天，那種錘心刺骨的痛才真正體會到。

  葉無雙隻覺得和他肌膚相觸得地方瞬間溫度升得很高，隨著血液的流竄，心裡也跟著熱了起來。

  周圍的人都在看著他們，雖然不知道內情，可都看得出來，是女孩子執意要走，男孩子拚命在挽留。

  她以為住回到當初住的房子裡，回到當初上班的公司，一切就會變回以前那樣。

  賀景深的眼神越來越深情，葉無雙也就越來越害怕，她下意識地想要往後退，想要逃走，可是他沒有給她那個機會。

  他覆在她的耳邊，那樣著急，那樣無助地說：“無雙，我們想辦法解決這件事好不好？別離開我。”

  心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壓著一樣，她的呼吸越來越艱難，最後是夏夜的電話救了她。

  賀景深卻由之前一副痛徹心扉的樣子轉為平靜，盯著她的眼睛，慢慢地問：“你心裡有數之後呢？是要報仇？還是要離婚？”

  賀景深也不止一次地在獨處的時候問自己：倘若爺爺真的就是幕後主使，倘若她得到確切答案之後說要報仇，那麽自己是幫她？還是維護爺爺？

  一個，是至愛。

  一個，是至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