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景深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很想笑，她向來不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開心難過全都表現在臉上。

  但是現在他一點都不覺得尷尬或者生氣，他甚至覺得，她想笑就好。

  這樣的自己，是不是有些bt？

  就算她再壞，可她和這件事情一點關系都沒有，她憑什麽——等等！

  “她不會。”

  ——這種病在中年的時候才會爆發。

  “我不是要離開你，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這麽辛苦。”

  他真怕有一天，她會被迫離開自己，而那個時候，自己去無能為力。

  ——葉媽媽有癲癇症。

  一切都仿佛有人設計好了，一件事連著一件事，連環爆炸一般。

  葉無雙看看他，點頭。

  “不讓她去，難道要我看著你一直被你媽折磨嗎？無雙，我做不到！”

  醒來的時候是凌晨，賀景深不在床上，她屏住呼吸聽了聽，外頭有聲響，聽上去是在接電話。

  葉無雙心中大驚，雙手緊緊地抓著他，十分用力，“景深，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答應了她什麽？她又借此威脅你什麽了？”

  然，他都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看到她笑起來的樣子了，都不知道她笑起來的時候是什麽樣子了，多想看到她笑啊。

  什麽時候自己變得這麽患得患失了？竟然因為她的一句話，整個人都緊繃到渾身發疼！

  所以剛剛他匆匆走進來，不是因為感覺到葉無雙醒了，而是他突然覺得害怕。

  以姑蘇靜書的為人，絕對不可能沒有好處就替別人去做事。

  剛剛他是在和錢雲起打電話，因為錢雲起忽然發現了一件事，這件事很重要，很急，所以盡管之前賀景深出發的時候告訴他，不要打擾，但是他還是打電話過來了。

  越想，心裡就越是沉重，葉無雙怕他醒來會看到自己這個樣子，正想要起床去洗臉的時候，放在她腰上的手忽然一緊，然後耳邊就是他的聲音，清醒得沒有半點睡意：“你要去哪？”

  葉無雙搖搖頭，等到他躺下來，她就主動依偎進他的懷裡，聲音軟綿綿的，聽上去十分的無力：“你不在，突然就醒了。”

  “你……怎麽了？”

  她咬著唇，憤憤地瞪了他一眼。

  “不可以！我媽會察覺出來的！”

  在被媽媽關在房間裡的那幾天，她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腦海中一直都是他的臉，可那都是假的，是觸碰不到的。

  她們是生活在一起這麽多年的母女，彼此的生活習慣都了如指掌，姑蘇靜書又是大小姐脾氣的人，不出幾個小時，媽媽就會知道，她不是自己。

  葉無雙原本想他不提麽過一會自己臉上的熱度就會退去了，可這人居然偏偏要提，還故意這麽問！景看道想記。

  她越是這樣依賴她，需要他，賀景深心裡就越是難受。

  頭頂落下的聲音那麽堅定，堅定得令葉無雙有些震驚。

  賀景深的腦海中亂成了一鍋粥，他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可又害怕轉眼之間葉無雙會消失，這兩種情緒互相較勁，令他整個人都焦躁不安。13acv。

  現在自己面前的，才是真的。

  她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臉，手心很溫熱，他的眉他的眼都是真實的。

  但是葉無雙不問出來也是不會罷休的，“好，她威脅不了你，那你告訴我，你主動答應了她什麽？是不是答應給她多少錢？”

  也不知道賀景深是不是感覺到她醒了，掛了電話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一看她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自己，就立刻笑了起來，邊走邊說：“怎麽醒了？是不是睡得不習慣？”

  賀景深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眸中漾著滿足。

  但即便是如此，葉無雙也還是兩頰紅透，耳根子都在發熱，甚至覺得自己的脖子都紅了。

  也許看上去我是最難的那一個，可其實不是。

  葉無雙怔了怔，接著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你叫她在我媽身邊扮演我？”

  都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和誰打電話。

  他要看著她，看著她好好的，才能安心。

  兩個人走到了如今這一步，如果還彼此互相不信任，那麽還何必堅持？

  賀景深抿著唇，眸光沉沉，雙手摟著她，越收越緊。

  我知道，在爺爺和我之間，你選擇了我。

  而你，是沒有人逼你的，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你最真實的表現。

  賀景深問有沒有治療的辦法，錢雲起給出的答案是沉默。

  賀景深原本不想告訴她，自己要姑蘇靜書去代替她，可是現在看來，不說是不行了，否則她這麽一直鬱鬱寡歡下去，難保不得抑鬱症。

  賀家大少爺可惡地挑眉，“這麽看我，是剛剛沒親夠嗎？那要不要我先把車子停下來，我們親個夠再繼續前行？”

  賀景深忍不住冷笑，姑蘇靜書那樣的人會要錢？這麽好的機會，她只會選擇要曾經拚盡一切也得不到的東西！

  就算他是二爺的私生子，就算他日後回到了賀家，我們偶爾會碰到，彼時也是相見不相識。

  我等到了裴弈城，重新在一起，然後結婚生子。

  這個女人自從來到自己身邊之後，幾乎就沒過過好日子。

  可因為還在開車，這個吻只能淺嘗即止。

  賀景深抿唇不語，眼神微微地一閃。

  葉無雙腦海中靈光一閃，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問：“她為什麽會答應你去我媽身邊扮演我？”

  翌日晨光大亮，葉無雙從沉睡之中幽幽轉醒，身旁的人還在睡夢之中，眉宇舒展，面容平靜。

  “你忘了，姑蘇靜書整容成和你一樣了？”

  但是，要成為賀家的女主人，除了嫁給自己，不是還有一個賀弈城麽？

  “景深，你怎麽了？”

  就像賀景深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看到她笑一樣，葉無雙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和他一起這樣擁抱著醒來，不知道多久沒有看到他平靜的樣子。

  “如果我沒有突然闖入你的生活，我們會不會過得幸福快樂？”

  後來實在是累了，葉無雙就在車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也不知道車子是什麽時候停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到酒店的床上的。

  可是，明明昨晚她還答應自己，不會放棄，要和自己一起堅持到底。

  “我答應你不放棄，我記得。可是景深——”葉無雙雙手抱著他，小臉貼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媽媽看不到我，會找來的，她不會放過我們的。”

  賀景深慢慢地抬頭，很堅定地說：“我不辛苦。”

  “我知道你很辛苦，你也只是個人啊，又不是鐵打的，更不是沒心沒肺，怎麽可能不辛苦呢？”

  但葉無雙心裡很踏實，不會像最初的那樣，認為他外面還有別人。

  “不要多想，我不會離開你的。”

  ——

  在很多時候，沉默是最好，也是最正確，最有力的答案。

  你和姑蘇靜書走入了婚姻的殿堂，成為眾人認為的理所當然一對。

  葉無雙緩緩地回頭看他，他的眼神很清明，不帶一絲一毫初醒時該有的茫然，而且，他看上去似乎很緊張。

  我沒有勇氣去選擇，所以在媽媽逼我的時候，我順勢就選擇了媽媽。

  也就是說，葉媽媽現在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癲癇症爆發了，而葉無雙在多年之後，也會變成這樣。

  賀景深一直在輕拍哄她入睡，等她徹底睡熟了之後才將她放平在床上，而他的眼裡，也才敢露出她醒著時不敢露出的複雜和痛苦。

  葉無雙不怕他會對自己怎麽樣，可是他這樣，她很擔心。

  賀景深心滿意足，忍不住調戲她：“又不是第一次，害羞幹什麽？”

  兩人沉默了許久，葉無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大抵是因為自己剛剛問的那句話吧。

  “為什麽？”

  兩人接下去都沒再說什麽，靜靜地抱著對方，然後她便又開始昏昏沉沉地想要睡了。

  她那樣說，是想離開自己的生活嗎？

  葉無雙腦袋裡‘轟——’地一聲，臉上瞬間燒了起來。

  先是被自己冷落嘲諷，甚至故意刁難，然後是姑蘇靜書的設計陷害，到後來他們相愛了，她父親的事又被調查出來了。

  “可她不是我啊！”葉無雙急了，“我媽要是知道你找了別人去代替我，她會更瘋狂的，而且姑蘇靜書也不該為我去受那些罪。”

  賀景深點頭。

  賀景深凝著懷裡的人，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落下一個羽毛般的吻，低聲喃喃：“寶貝，我要怎麽做，你才能不受苦……”

  她還以為他沒聽到，原來他聽到了。

  “沒事。”他忽然又松懈了下來，親了親她的臉，將頭埋入她的頸窩，再不說一個字。

  ——最重要的是，這種癲癇症會遺傳。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問睡著的人還是在問自己，生平第一次，茫然到不知所措。

  “她沒條件威脅我。”賀景深避重就輕。

  “我什麽都沒有答應她。”

  “不可能！”葉無雙很肯定，雖然和姑蘇靜書每次交手都是自己吃虧，但正因為吃虧過，所以才了解她是什麽樣的人。

  “景深，你是不是答應事後和我離婚，然後……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