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每一個字都讓她的心越來越沉重，現在幾乎已經不能呼吸了。

  賀景深也喉頭髮脹，眼眶陣陣酸澀，那種許多年都不曾體會過的感覺此刻竟然如潮水般湧來，差點就要挨不住了。

  那種感覺，是叫做想哭吧？

  而這時葉無雙卻忽然甩開他的手，大步而飛快地朝著門口而去，幾乎是一路小跑。

  葉媽媽看這架勢不對，又看看女兒女婿臉色也很不對，正要提著箱子準備偷偷回樓上的時候，葉無雙像是後面長了眼睛似的，忽然轉身對她說：“媽，我們走了。”

  她還怕自己和他再繼續這樣站下去，她會心軟，會舍不得。

  因為，他不是睡著了，而是——死了。

  賀景深聞聲轉過去看著他，臉上露出一絲無奈而自嘲地苦笑，啞聲說：“陳伯，你是看著我長大的，你知道我真的很愛爺爺，可是如果我現在說，我希望我不是賀家的人，你會不會覺得我自私？”

  陳管家一直站在旁邊聽著他們的對話，早就已經傻掉了。

  “我送你們吧。”

  可是，他終究也只是個人啊。

  葉無雙還是拒絕：“不用，我們自己走過去就可以了。”

  賀景深原本在路上想了一肚子的話要回來和她說，可真看到她了，真的感覺到了她要走的堅決了，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陳伯知道他的意思，也知道他決定的事情別人很少能夠改變，於是就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問了句：“那姑蘇小姐的事？”

  葉無雙壓根不想聽她繼續說下去，見她不肯動手，她就自己去幫她收拾衣服。

  他抱著她去買冰糖葫蘆，他教她畫畫，他帶她去兒童樂園，他在她做錯事的時候訓斥她，他也在別人面前驕傲地說：這是我女兒！

  就像剛剛一樣，他不斷地問她問題，她就感覺到了自己心裡的不舍越來越多，越來越重，甚至在心疼他，在痛恨自己的殘忍。

  下人一看這樣的場面覺得奇怪，就問：“少奶奶，你這是要出去玩嗎？”

  這個他從小就看著長大的孩子，因為身處賀家，從小就比別人承受得多，可他從未抱怨過一句。

  然後，他想要上前，將蹲在地上的那個人扶起來，抱在懷裡。

  葉無雙轉身對自己母親說：“媽，你的箱子自己拿一下，我那邊還有一袋東西，拿不下。”

  雖然，明知道她是不會讓他送的。

  葉媽媽立刻對著女婿擠眉弄眼，可某人根本從頭到尾就沒看過她一眼，眼神一直盯著葉無雙，她無奈地歎口氣，站在邊上直搖頭。

  可是為什麽等了那麽久，爸爸卻一直都沒有醒呢？

  他努力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到足夠保護自己保護家人。

  “不是，這一次我也走。”

  葉媽媽的東西並不多，而且她也懶，很多都還在之前旅行的箱子裡沒有拿出來，葉無雙收拾了沒一會兒就好了，提著箱子往外走。

  “你要走也和媽媽說一下理由啊！你怎麽——”

  陳伯上前，抱了抱這個早已經長得比自己還高的年輕男人，在他耳邊重重地說：“少爺，這件事你就交給陳伯吧，我來幫你解決。”

  果然，她說：“不用，我們自己打車就好了。”

  葉無雙也不喊痛，隨便他抓著，等他松了力道，她才說：“我要走了，你自己……”

  只是，還不知道怎麽解決而已。

  她的動作來得太突然，賀景深完全沒想到，以至於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在離他二十米開外的地方了。

  看了看兩人，他隻好搖搖頭就先走開。

  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他仰頭看了看夜空，竭力壓下自己內心翻湧得太快的情緒。

  葉無雙打了車回到賀家，一進門什麽都沒說，直接就回了房間開始收拾東西，收拾好了之後去葉媽媽的房間。

  賀景深和陳管家這時剛好到家，四個人在門口面對面碰上了。

  可是葉無雙不知道是感覺到了他想要靠近，還是原本就想起身，竟然在他離她還有一步遠的時候，赫然起身，然後拔足就跑。

  “你也走？是不是和景深吵架了？無雙啊，夫妻間吵架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要……”

  一定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否則她不會這樣。

  可是……

  他因為她笑而開心，他因為她哭而難過。

  “那你是……”

  兩人平行而站，肩頭挨著肩頭，他的手指握著她纖細的手腕，彼此肌膚相觸。

  陳管家是知道內情的，雖然很想幫忙，可無從下手！

  葉無雙沒看下人，聲音冷冷的的，說：“不是。”

  葉媽媽沒有再說話了，葉無雙再提著箱子走，她也就乖乖地跟著她下樓，原來她已經把自己的箱子拿到樓下了。

  她突然變得這麽殘忍，賀景深像是受不了，抓得她的手更緊。

  在遇到這樣的事情時，也會難過，也會手足無措。

  但是賀景深沒有追，他站在原地，看著她越跑越遠，最後在一個拐角，身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

  是的，她原本是想說這句話。

  可忽然之間，又覺得不論說什麽都已經沒有意義。

  所以，當賀景深和葉無雙模糊地說著當年的事，他還是立刻就想了起來，所以震驚得不能言語了。

  其實他如果真的立刻就追上去的話是追得到的，她的速度並不是很快，而且他的腿比她長，不到五十米肯定就能追上。

  愛情果然是有魔力的，那樣固執冷漠的人，此刻竟然願意退讓，願意善良。

  葉無雙低著頭，聲音從層層發絲裡飄出來，顯得有些飄渺：“你還要說什麽？”

  因為必須解決，否則怎麽讓她回到自己的身邊來呢？

  “媽，你收拾一下。”她打開門，如是說道。

  葉無雙不知怎麽的忽然發了脾氣，將手裡的箱子扔在了一邊，轉回去，目光沉沉地盯著她。

  葉媽媽此時正躺在床上吃水果，聞言吃驚地問：“又怎麽了？你又要趕媽走？”

  她的語氣很平靜，沒有聲嘶力竭，也沒有憤怒指責，平靜得讓人心裡不安。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像山一樣的爸爸也會倒下，並且再也沒有站起來。

  葉媽媽乖乖地點頭，戀戀不舍地看了看這棟房子，跟在她身後朝著門口走去。

  陳伯歎了口氣，定定看著面前的人。

  只希望他們兩人，能在未來的某一天，真正地修成正果。

  賀景深搖頭，“陳伯，雖然你跟了爺爺這麽多年，我們也一直當你是家人，但是這件事不應該你來背負，沒事的，我能解決。”

  他在的時候她是公主，被捧在手心。

  到了裡面一些，叫那些下人也各自回房，他上樓去了。

  ——

  不想她走掉，不想她離開自己的視線，離開自己的懷抱，沒有她的日子一定很煎熬，他一點都不想去體驗。

  “咚——”

  葉無雙跟著要出去，被賀景深扼住手腕，截在了那裡。

  此時此刻，他呆呆地問賀景深：“少爺，少***父親……”

  女兒是自己帶大的，她什麽樣的人她這個做母親的再清楚不過了。

  葉媽媽驚了一下，看了賀景深一眼，後者這時也終於看她了，卻是對她說：“媽，你能先去外面等一下嗎？我有幾句話想和無雙說。”

  賀景深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她說下半句，忍不住側頭去看她。

  情緒不對的人忽然猛然抬頭看了下人一眼，眼神極深極重，下人也和葉媽媽一樣，立刻就嚇住不說話了。

  葉媽媽愣了一下，看著她紅紅的眼眶，猜到她是剛哭過，不禁覺得奇怪。這兩人這一個月裡如膠似漆，甜蜜隨時可見，今天這是怎麽了？

  十一年前死去的那個人，是自己童年裡最美好的風景。

  明明是那樣親密的姿勢，可彼此卻皆是感覺到一陣冰涼。

  兩人靜靜地站了幾分鍾，葉無雙像是終於沒了耐性，道：“既然沒什麽要說的，就放開我吧，外面很冷，我不想我媽等太久。”

  可是這一道鴻溝，該如何才能跨越過去？

  葉媽媽跟在她後面直問：“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要走？在這裡住得不是好好的嗎？之前的房子我們很久不住了，裡面都很髒啊。”13acv。

  他還是不肯松手，退了一步說：“那我送你們到路口容易打車的地方，我不去那裡。”

  的一越沉湧。彼時她催眠自己，爸爸只是太累了，等他睡醒了就又可以帶自己去玩了！無雙乖！不要哭！爸爸不喜歡無雙哭鼻子！爸爸看到了會難過的！

  陳伯搖搖頭，滿眼都是心疼。

  因為愛，所以容易變得迷茫。

  葉媽媽被嚇了一跳，瞬間閉了嘴，緊張地看著她。

  夜色下的男人靜默了許久才低低地說了句：“她不想我做的事，那我不做就是了。”

  葉媽媽驚呆了，但也被這一聲媽也將她哄得暈頭轉向，點點頭提著箱子就走出去。

  她既然說了冷，身旁的人就順勢這樣接了話。

  十一年前的事，他親自參與過，而且葉無雙父親出事的那天，他就在現場！

  這是葉無雙和他結婚以來，他第一次開口叫媽，而且語氣竟是如此地好，好到幾乎可以恭敬這個詞來形容！

  可自己卻在十一年後，嫁給了凶手的孫子，還愛上了他。

  多可笑。

  多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