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她從來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也許是因為潛意識裡，自己也一直都覺得，自己會和賀景深離婚的吧，所以從未想過孩子，從未想過以後。

  “爺爺，我也很喜歡孩子，我曾經也幻想過自己的婚後生活，不在豪門，有一個普通的丈夫，我們的日子很平凡，但是會很快樂，我和他會有幾個孩子，我們愛他們，教會他們做人，陪著他們成長……”

  抬頭看了看之前有人站著的位置，此刻已經空無一人了。

  自己和他之間誤會重重，彼此不愛……不，應該是他不愛自己，那麽他們之間，又還有什麽好談的呢？

  “不論以後你還是不是賀家的人，爺爺都想把這些給你，就當是爺爺對你的補償，你收下好嗎？”

  可是我沒有爸爸了，所以一直以來我都不能逃避，我清楚地知道，那樣的感受足以壓垮一個人。13acv。

  “過來。”他輕聲開口，“我們談談。”

  不是要談談財產的問題嗎？不是應該憤怒地質問她嗎？怎麽突然就要和她談談人生了呢？

  “談、談人生？”葉無雙一時跟不上他的節奏，完全驚呆了。

  他說什麽？

  老爺子心中有些沉重，“我知道要你現在立刻接受也許有些難，你可以考慮一下，過兩天再給我答案。”

  她漸漸落淚，這麽些年埋在心底的心酸委屈，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很多時候我都很想爸爸能在身邊，那樣的話，我就不需要那麽堅強，我也可以和其他的孩子一樣，撒嬌耍賴，可以無憂無慮。”

  這個問題，真的難以回答。

  賀景深眯了眯眼睛，笑得更加深不可測，拉著她的手，將她按在床上要她坐著，而他則是站著，從上面看下來。

  葉無雙緊了緊自己的雙手，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應該繼續往前走還是應該轉身退出去。

  “你想問什麽？”葉無雙截住他的話，不想再聽他的威脅。

  實她過個在。“我不會，我不知道怎麽做……”

  賀景深心裡一笑，面上卻繼續做嚴肅狀，沉沉地開口：“人生我就不和你談了，我就是想知道一件事，你必須老實回答，如果有一個字是假的，後果——”

  葉無雙有些緊張，應該說一坐到床上她就特別緊張！

  賀景深還站在那裡，低著頭，出神的樣子似乎是很認真地在想什麽。

  “嗯！”後者愣愣地答，有些被嚇到了似的。

  老爺子心裡痛了起來，他知道自己自私，從一開始，就是因為自私所以才讓她來到了這個家裡。

  葉無雙便低下了頭，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表情，她也不看任何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了，竟然覺得此時此刻，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悲傷氣息。

  人之將死，很多事情也就都看得開了，不會再那麽計較，那麽耿耿於懷了。

  他的身材很高大，可這一刻看去，竟覺得越高大，傷感就越多。

  他知道她進房間了！

  “可是爺爺，我現在害怕，如果有了孩子，他的父親和母親卻離婚了，那麽這個孩子是跟著他母親，還是跟著他父親呢？”

  真可笑。

  有多想？是不是一秒都不想再繼續？

  而坐在床邊的人，好似根本沒有覺察到她已經進來了，依舊是維持著之前低著頭的狀態，默默地。

  “談人生？談理想？”他竟然對著她綻開了笑意，起身緩緩地湊了過來，“你不覺得我們之間需要談談人生嗎？”

  婚姻之於我，是一個牢籠，我是被逼著才到這個牢籠裡來的。

  “如果，我沒有辦法要丟下孩子，讓他跟著父親，那他就是一個沒有母親的人，或者以後他會有母親，但不是親生的，我不知道別人會不會善待他，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快樂長大，我一定受不了那種分離，爺爺，對不起……”

  當有一天，要離開，竟然是那樣地不舍。

  葉無雙靜靜地看著他，想從他的眼底看出點什麽，但是這個人的城府不像自己，所以她什麽都看不出來。

  而正當她轉身時，賀景深卻忽然抬起了頭來，對她說：“進來了為什麽不出聲？”

  某人見她一點也不怕，有些訕訕，“你很想和我離婚是麽？”

  “我一定是舍不得孩子的，那麽他跟著我，就是沒有爸爸的人，而我就是已經沒有爸爸了，我知道，沒有父愛的孩子心理是會有缺陷的，我知道那種感受……”

  “如果可以有，你還要離婚麽？”他再問，竟然帶著那麽一點小心翼翼。

  還有什麽比看到以後的悲劇還殘忍？現實已經這麽殘酷，卻發現以後的生活更加黑暗，叫她如何承受得了？

  ——如果這份婚姻可以有愛情？什麽愛情？誰和誰的愛情？

  葉無雙抬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眼淚浸濕手心，溫熱溫熱的。

  自己今天大姨媽在身，他是知道的，不會還想對自己怎麽樣吧？

  葉無雙想通了他的話之後就不再那麽緊繃了，慢慢地走了過去，站在離他兩步之遙的地方，問他：“你要談什麽？”

  她終於痛哭出聲，趴在老爺子的腿上，盡情地哭了出來。

  “葉無雙——”他突然連名帶姓地叫她。

  葉無雙說著，竟然有些泣不成聲，而後便沉默了。

  聽到這裡，老爺子的眼底倏然一亮，有些激動。

  老爺子歎了口氣，摸著趴在自己腿上的人的頭，聲音沙啞壓抑：“孩子，爺爺知道了，別哭了，只要你開心就好了，爺爺別無所求了。”

  所以，我真的舍不得我的孩子日後沒有父親。

  葉無雙想了想，還是決定退出去。

  緩了一會兒，葉無雙才從那些情緒裡走出來，吸了吸鼻子，繼續說：“我已經嫁到了這個家裡，為這個家生孩子是應該的，我也喜歡孩子，所以我其實……並不排斥。”

  “如果這份婚姻可以有愛情，那麽你是不是就可以不離婚？”

  ——

  又或者——是剛剛自己在樓下和爺爺的對話他都聽到了，他知道爺爺要把這個家的一切都給自己，所以才要和自己談談嗎？

  老爺子其實是知道她在想什麽的，她在害怕。

  是的，賀家這麽多財產，突然都到了她的名下，要她學會理財，學會去掌控一個集團，根本就是為難她了。

  他才是賀家的人，這一切原本都屬於他，現在要被自己搶走了，他若是無動於衷，那才真的奇怪了呢！

  但是人都有一種本能，當你無法改變逆境的時候，你就會學著去接受，去習慣。

  也許是自己說的一切都太美好了，那些畫面竟然就像是在眼前一樣，而現實又太殘忍了，對比之下讓人覺得窒息！

  如果是這樣，倒也是說得過去的。

  有些挫敗地低下了頭，十個手指頭互相把玩著，聲音低得有些不清晰：“一份沒有愛情的婚姻，再繼續下去，只會讓我們加快枯萎。”

  葉無雙全身一僵，慢慢地抬眸看了過去，他也正看著她，眼神從未有過的澄清。

  可下一秒，葉無雙卻話鋒轉了——

  所以她遇到他，注定是失敗的一方。

  老爺子張了張嘴，一時無言。

  “為什麽？”

  原來嫁入豪門也是有好處的，家裡客房多的是，自己想要休息的話不一定要回原來的房間，其他任何一間都可以。

  而她，就是習慣了呆在這個牢籠了。

  很疼，但是除了用盡全力去扛住，你別無他法。

  她不知道賀景深已經回家了，所以也就沒想到自己一推開.房門就會看到他坐在床邊，那樣地安靜，甚至——那樣地悲傷。

  老爺子拍著她的背，終於不再用余光，而是直接抬頭看向了樓上。

  葉無雙的眸倏然撐大，眼中閃過深深的不可置信。

  沉默許久的男人，慢慢地彎下腰，又伸手勾住了她的下巴，讓她抬起頭來，兩人視線平視，一字一句地問。

  賀景深從她的眼神裡就能知道她在想什麽，這個女人太傻，有什麽事都寫在臉上，再深一點，也就是藏在眼睛裡。

  樓上走廊的護欄邊上，靜靜地站著一個人，靜靜地看著下面的一切，聽著下面的一切。

  甚至有些時候，我可以逃避很多我不想面對的事情，也許不對，但正因為有人愛你，有人願意為你去遮風擋雨，所以你才能逃避啊。

  就好似一個人走過刀山火海來到佛像之前，那樣地虔誠。

  她有些語無倫次，很想告訴他自己的內心想法，可是又找不到正確的詞語來表達，著急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因為太悲傷了，她怕從別人的眼睛裡看到此時此刻的自己。

  葉無雙點頭，她真的害怕了，她需要冷靜一下，找回自己的理智。

  葉無雙看著陳管家拿著的厚厚的那對文件夾，惶恐地搖頭，“爺爺，不行！”

  是的，賀景深想知道，如果自己和她之間可以有愛情，會有愛情，那她是不是還要和自己離婚。

  如果是，那麽說明她從不愛自己，她愛的人，果然是裴弈城。

  如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