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結果,寵天戈其實是早有預感。
任何一次事故都要有人背黑鍋,又或者說,也不算是背黑鍋,只能說是,兩者相較取其輕。在可能的情況下,將負面情況波及的范圍壓縮到最小。而這個過程中,必須有人站出來,為事件本身的錯誤負責。
這一次警方和鍾萬美的交手以失敗告終,不僅死了三個警察,還被綁走了一個信息高手,上面得知此消息,自然是勃然大怒。蔣斌一個人扛下所有的責任,為的就是不讓自己的手下受到牽連,影響未來的前途。
為此,他選擇搭上自己的前途。
“只能這樣嗎?你年輕有為,算是警界神話,只要你繼續做下去,你很有可能成為國家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正部級幹部……”
寵天戈感到一陣惋惜,他雖然對從政絲毫不感興趣,可是,身為寵家的長孫,這麽多年浸染在政界,他看到的東西太多,自然懂得這其中的奧妙。
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蔣斌轉過頭,眺望著遠方:“連你都對當官不感興趣,何況我呢?我沒有背景,沒有靠山,一介小民而已,承受不起高官厚祿。再說了,坐在現在這個位置上,我都經常感到迷惑,就不要說更高的了。去警校教書,培養更多的警界人才,多多抓賊,那才是我向往的生活。”
見他毫不在意,寵天戈明白,自己無需多說。
每個人的志向不同,既然蔣斌無心在仕途上摸爬滾打,那也沒有什麽不好。
“我支持你的每一個決定。”
他伸出手,拍了拍蔣斌的肩膀,然後遞給他一支煙,幫他點上。
已經過去幾十個小時了,這期間,關寶寶一直下落不明。一想到她,蔣斌就覺得自己的左胸口空空蕩蕩的,好像連心帶肉都被人挖走了似的。
他想了很多很多,在她的淘寶店裡買東西,第一次見面把她當成犯人抓上車,她為他擋了一顆子彈……往事如電影鏡頭一般,嗖嗖地在眼前閃過,每想起一件小事,蔣斌的心就會疼上一分,到最後,疼得他徹底麻痹。
“距離晚上六點,還有八個小時。”
寵天戈吐出一口煙圈,在心中計算了一下時間,淡淡地開口。
按照鍾萬美的說法,今天晚上八點,她必須在中山廣場北側的空地上看見寵天戈和榮甜的屍體,才會考慮把紅蜂送回。不過,她沒有提到,關於關寶寶的任何事情。
所以,蔣斌一直覺得,這其中還有詐。
他當然不可能真的把兩具屍體拱手獻上,不管鍾萬美要誰死,他都不可能答應。但是,蔣斌已經在上級面前做出承諾,立下軍令狀,他一定會把紅蜂救出。
“紅蜂是罕見的人才,對於國家來說,意義重大。如果他犧牲了,那麽在很多大案要案的數據攻堅戰上,我們就陷入被動了。所以,紅蜂必須活著回來。”
沉吟片刻,蔣斌狠狠地吸了一口煙,把自己的立場告訴寵天戈。
他剛說完這句話,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進來。”
聽見蔣斌的聲音,小沈走進來,她看起來面色蒼白,但是精神還好。
“蔣局,東西準備好了。”
她的聲音十分沙啞,像個粗喉嚨的男孩子,因為之前哭得太厲害了,以至於一度說不出來話,現在雖然能說話了,但是聽起來沙啞得嚇人。
蔣斌點頭:“我去看看。”
他又看向寵天戈:“一起去。”
兩人到了辦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已經清理出來一片空地,上面放著幾個大箱子,箱子裡面放滿了抗震泡沫。
小沈和另一個警員正在從大箱子裡抬著一個人形的東西出來。
這是根據寵天戈和榮甜的身材樣貌製作的一比一仿真模型,逼真程度已經到了國內最高的水平,遠超普通的劇組道具,特別是手感方面,摸上去和真人的皮膚能有八成的相似感。
“已經派人去拿你們的衣服了。”
蔣斌想得比較周全,他擔心鍾萬美那邊會使用什麽特殊的探測儀器,所以還是決定使用寵天戈和榮甜穿過的衣物,保證足夠真實。
寵天戈點點頭,剛要說話,蔣斌的手機響了。
他想也不想地接起來,不敢錯過任何一通來電。直覺裡,蔣斌覺得,在今晚之前,鍾萬美一定還會再聯系自己一次。
果然,他剛一接起,那邊就傳來關寶寶的哭聲:“蔣斌!你別管我……他們要殺你……你快跑……”
沒等她說完,手機就被人奪走了。
幾秒鍾後,鍾萬美的聲音傳來:“蔣先生,我無意冒犯,不過,為了多一重保障,我只能把你的未婚妻接到我這裡了。你放心,截止到目前為止,我可是客客氣氣地招待關小姐,好吃好喝,絕對沒有任何的傷害。這些,足可見我的誠意了吧?”
蔣斌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他知道,對方想要的,就是看見他手足無措的模樣。他偏偏不想滿足她的這個願望。
見蔣斌不說話,鍾萬美頓了頓,繼續引誘:“這兩天,我也想通了,我想要對付的人,從來就不是你。這世上那麽多壞人,你想做個好警察,大可以去抓他們,何必追著我不放呢?就算你抓不到我,也不影響你的英名啊,何不放過我,放過自己,放過心愛的未婚妻呢?”
她的想法自然是,先向蔣斌示好,希望讓他考慮到關寶寶的安危,放松戒備,甚至是臨陣倒戈。
可惜,蔣斌從來不是那種人。
“我不會放過你。至於我放不放過自己,那從來就不是你能決定得了的。還有,你如果不想死得太慘,最後不要碰她一根頭髮,要不然,你絕對會後悔。不要以為只有你能找到我的家人,我很清楚你的身世,你信不信,只要我下令,但凡和你有血緣關系的人全都別想離開那個村子?”
特殊時刻,他也打破了自己的底線,直接和駐守在邊境的同事取得聯系,並且和越南政府交涉過,掌握了一手情報。
鍾萬美也不是孫猴子,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只要是個人,不可能連一個親人都沒有。更何況,她出生在一個小村子裡,那裡的人全都沾親帶故。
她雖冷血,但卻不是一個完全沒有感情的人,尤其,這些年來,鍾萬美刀口舔血,亡命天涯,對於家鄉還是有著難以割舍的情誼。她甚至想過,再過幾年,等風頭過了,就重回金三角,畢竟,跟著俄羅斯人繼續乾下去,也未必能熬出頭。以色侍人,不長久,男人有幾個不是喜新厭舊的,最近,她已經聽說了,幾個烏克蘭美女蠢蠢欲動,都想將她取而代之。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鍾萬美咬牙切齒的聲音從手機的另一端傳來。
蔣斌微微一笑:“這句話應該我說給你聽才對。還有,別說廢話了,晚上讓你的人帶著紅蜂去中山廣場,我一定會讓你得到你想要的,但是,你也別想耍花招。”
然後,他直接掛斷電話,完全是逼著自己這麽做,因為他必須表現得很有底氣,很有把握。
假如他流露出哪怕一絲的戀戀不舍,希望再聽到關寶寶的聲音,鍾萬美一定會趁機抓到弱點,對症下藥,用人質來繼續要挾。
放下手機,蔣斌閉上雙眼,抬起手,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對面的牆上。
一行血漬蜿蜒而下,白的牆,紅的血,觸目驚心。
寵天戈沒有前去阻止他,他很了解這種心情,就好像當初顧墨存綁走了寵靖瑄一樣,他無能為力,又只能咬牙硬挺著,如果說身體上的疼痛能夠稍微緩解心上的疼痛,那麽,他會毫不猶豫地用前者的疼痛來麻痹自己。
“不用管我,你去做你的事,我們各自行動。”
蔣斌抽回了手,面無表情地說道。
點點頭,寵天戈默默地離開。
回家的路上,他接到一通電話,手機屏幕上並不顯示來電號碼,這令寵天戈有些疑惑。
“報上一個安全的地址。”
低沉的男聲傳來,沒有任何多余的廢話。
寵天戈的手微微一抖:“你回來了?”
他沒有想到,欒馳竟然真的會出現!但他又確定,蔣斌沒有去找欒馳,因為誰都不知道欒馳和簡若究竟身在何處,他們的下落是高級機密。
“我不回來,看你們死嗎?”
欒馳沒什麽好氣地說道,然後催促道:“快一點,我現在在機場。”
沒有猶豫,寵天戈直接報上自己家的位置。
“用不用我去接……”
那邊已經掛斷了,沒有給他再說下去的機會。
寵天戈聽著那端傳來的陣陣忙音,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翹:“本以為學得謙遜了一些,沒想到,還是這麽狂妄啊。”
話雖如此,但欒馳的及時出現,還是令他的心頭多了一絲安定。
作為最熟悉鍾萬美各種套路的人,欒馳對付起她來,可比他和蔣斌得心應手多了。而且,鍾萬美再狠,也是個女人,也是個對欒馳動過真心的女人,這就是她最大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