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萬美摘下墨鏡,依舊站在原地,一個不怎麽起眼的小角落裡。
醫院裡的醫生護士來來去去,也有不少患者和家屬,白天的時候,前來探病的人很多,所以,誰也不會特別留意到她。
她把墨鏡抓在手中,看見鏡片上似乎有小小的灰塵,於是嘟起紅唇,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要是討厭的人能夠像這粒灰塵一樣,一吹就消失,那就好了。
鍾萬美冷笑一聲,在心頭暗暗地想到。
她來到中海已經有幾天的時間了,當然,她很小心,甚至比幾年前更加小心了。而且,因為在警方臥底的身上曾經栽過一個大跟頭,現在的鍾萬美幾乎不信任任何人,戒備心極強,近似於到了變態的地步。
要不然,她今天也不會親自來這裡蹲守著,就為了等剛才那對男女——寵天戈和榮甜。
牙齒被咬得咯咯直響,雖然明知道繼續在這裡停留著,會很危險,但是,鍾萬美卻不想馬上離開,她還想在這裡多呆一會兒,確保自己的計劃沒有出現任何意外才好。
當年,她計劃殺死丈夫,試圖坐上金三角毒品的第一把交椅,然後趁機把整件事都推到泰國人的頭上,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卻不料,兩夥毒梟的火拚,反而將中海警方吸引而來,一舉殲滅。
幾十號人,死的死,傷的傷,沒有死的都被警察抓了起來,如今還都在監獄裡蹲著,只有鍾萬美和她的一個心腹僥幸逃脫。
但是,由於她的野心被發現,當時也被打得不輕,幾乎只剩下半條命。為了躲避警方,以及其余人的追殺,他們兩個人選擇一路北上,從我國東北出境,一直沒有停下,最後竟然到了俄羅斯境內。
西伯利亞的冬季漫長而寒冷,這令鍾萬美這個自幼在越南出生長大的人極其不適應,然而為了謀生,她只能選擇在小鎮的唯一一家酒吧裡賣酒,此外,遇到出手大方的客人,她偶爾也會出賣一下皮肉。
三個月之後,她的命運發生了又一次巨大的轉折。
誰也想不到的是,壟斷了整個俄羅斯毒品交易的大鱷居然會出現在這個在本國地圖上都未必找得到的小鎮上。而且,是他親自和客人交貨,交貨地點就選在了鍾萬美工作的那家破舊小酒吧裡。
同樣是毒品交易,同樣是臥底,同樣是警匪交戰。
不同的是,鍾萬美救了德爾科切夫,那個毒品大鱷,牢牢控制了俄羅斯乃至周邊國家毒品絡的巨頭。她當時正在酒吧裡推銷啤酒,盡管是瑟瑟寒冬,可也要露著大半個胸脯和兩條大腿。幸好,小酒吧裡有燒得滾熱的壁爐,而她也慢慢地適應了當地的天氣,在工作的時候偶爾也會灌下幾口辛辣的白酒取暖。
德爾科切夫沒有想到,在生死攸關之際,竟然是這個小巧的黃種女人救了自己。
而從她開槍殺人的動作上看,她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售酒女郎。
他當然防備,可因為中了一槍,也只能任由她吃力地拖著自己上了車,逃之夭夭。
那一晚,鍾萬美成了德爾科切夫的女人。
並且,她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和背景之後,也把自己的經歷簡單刪改一下,對他和盤托出,希望能夠獲得他的庇護,更重要的是,她想一直跟著他,因為女人總是想要有一個後半生的依靠。
德爾科切夫沒有想過,自己的救命恩人竟然也是個同道中人。
他們達成交易:他幫她報仇並搶回金三角的控制權,而她也要幫助他將事業版圖擴張到中國內地。
在強大的利益之下,德爾科切夫很快幫助鍾萬美取得了一個合法身份,並且告訴下屬,這是他的女人,地位特殊,在集團之內具有僅次於他的話語權。
就這樣,鍾萬美在蟄伏了幾年之後,再一次踏上了這片土地。
然而,事實上,她暗中在香港已經很久了,那間酒吧,就是她的一個大本營,也是鍾萬美用來掩人耳目的一個手段而已。
回到中海,她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找到欒馳的墓地,派人去炸開。
果然,裡面沒有骨灰。
鍾萬美早已猜到,欒馳不過是詐死,玩了一手金蟬脫殼罷了。
她恨他,曾經有多麽喜愛他,有多麽信任他,如今就有多麽恨他,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最強烈的恨意,也不過如此。正是在欒馳的身上,鍾萬美體會到了被背叛的痛苦,以及被情人傷害的絕望,她自然不會放過他。
查到了他的下落之後,鍾萬美花高價請來雇傭兵,在酒吧門口伏擊欒馳。
卻不料,被一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給阻撓了,那個人正是寵天戈,他不僅幫助欒馳從中海安全逃脫,甚至還為他提供了武器,殺掉了那群雇傭兵。
所以,在極度的憤怒之下,鍾萬美決定,親自來解決掉這個多管閑事的男人。
至於他身邊的那個女人,她冷笑,也是個該死的貨色。
鍾萬美一直知道,榮甜就是上一次在酒吧走來走去的那個女人,雖然,她可能也沒有發現什麽,但她的舉動卻還是令人懷疑。本以為,一包毒品就能解決掉這個富家女,沒想到,還是沒有作用。
“多管閑事的下場……”
轉過身,重新戴上墨鏡,鍾萬美彈了彈指甲,紅唇上揚:“就是死。”
之後,她快步走進了電梯,離開醫院。
寵天戈和榮甜返回寵靖瑄的病房,趙姐已經請來了醫院的保潔人員,將地上的碎玻璃都掃走了。而她也小心地把那幅拚圖立在一旁,因為上面還有一些玻璃碎屑,她怕扎到寵靖瑄,所以一直不讓他去碰。
雖然覺得萬分可惜,但是,寵天戈也覺得,畫框既然壞掉,就不要再留下,萬一有人再被割傷,更不值當了。
一聽說他要把拚圖丟掉,寵靖瑄有些委屈,有些心疼。
“瑄瑄,你看爸爸的手臂都被玻璃劃破,流了好多血,護士姐姐還給他打針,很痛的。如果瑄瑄或者其他人被弄傷怎麽辦?媽媽答應你,過幾天再給你重新拚一個更漂亮的,好不好?”
榮甜扶著肚子,緩緩地坐了下來,輕輕拉過寵靖瑄,柔聲哄著他。
他把頭埋在她的懷中,哽咽道:“我偏不要更漂亮的,我就要一模一樣的……”
榮甜失笑:“好,一模一樣的,還真是個癡情種子呢,以後找女朋友也要一心一意啊!”
一聽見她這麽說,寵靖瑄更不好意思了,把頭埋得更深。
寵天戈走過來,頗為得意地說道:“那當然,我的兒子怎麽可能朝三暮四的,當然像我啊!癡心,專一,體貼,溫柔,聰明……”
他扳著手指頭,從腦海裡搜羅出各種好詞,來自我表揚著。
大概是實在聽不下去了,寵靖瑄埋著頭,伸出一隻手來,輕輕地推了他一把,示意寵天戈趕快閉嘴。這個舉動把榮甜逗得哈哈大笑,前仰後合的。
“臭小子,你等著,沒有我,你媽三天也拚不出來!搞不好要一個禮拜,哼!”
明顯在兒子眼中失寵,寵天戈很沒有面子。
不過,寵靖瑄顯然不在乎,一味討好著榮甜,立場非常鮮明。
他們離開病房的時候,小家夥還一遍遍地提醒著:“向日葵,向日葵……”
“知道了,小磨嘰。”
榮甜轉過身,捏了捏他的臉頰,滿眼都是疼愛。
如果說,她注定無法看見這個孩子長大成人,那麽,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盡己所能地對他好,把自己擁有的一切好東西都給他。
走出醫院,兩個人並肩向停車的地方走著,寵天戈的腳步漸漸地慢下來。
榮甜其實走得也不快,畢竟是大著肚子,可她一回頭,發現他竟然落在了自己的後面。
“怎麽了?傷口疼了嗎?”
她急忙轉身,走到他的面前。
“不是,沒事,就是心臟一下子跳得特別急,說不上來什麽感覺。”
寵天戈向榮甜笑了笑,輕聲安撫道:“可能是昨天光顧著拚那個拚圖,隻睡了幾個小時的緣故,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一聽,放下心來,口中嬌嗔道:“你這個爸爸,看著嚴格,其實比我還慣著孩子,非要一口氣給他拚完……快回去,回家就躺下來。”
拚完也白搭,都壞了,哎。
一想到莫名其妙碎了的畫框,榮甜的心中不無遺憾。可她一想,現在壞了,總比掛上去之後的某一天壞了好,起碼寵靖瑄不會受傷。
大概是真的不太舒服,寵天戈沒有回公司,而是和榮甜一起回了家。
他本想小睡一會兒就起來,不料,這一睡就到了天黑。
吃晚飯的時候,榮甜去喊他,黑暗中,寵天戈應了一聲:“我不想吃,身上沒力氣。”
她一摸他的額頭,又摸了摸他的手和腿,這才發現他的全身都燙得可怕。
發燒了?!
情急之下,榮甜立即開了臥室的燈,這一開燈,她嚇壞了,只見寵天戈的臉上、脖子上、還有露在外面的手上、腿上,竟然出現了好多奇怪的紅色小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