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甜注視著對面的男人,她咬著吸管,從奶茶杯裡吸到了一塊可口的椰果。
她的眉眼彎起來,因為她著實是一個很容易感到快樂的人。
小店裡的奶茶並不難喝,甚至沒有那種濃鬱低劣的糖精奶精的味道,味道乍一入口,有些淡淡的,但是越回味越悠長。
只不過,他們來的時候,周圍並沒有其他客人,隨著附近一所小學的放學,這裡漸漸地開始人多了起來,有不少和家長一起來買奶茶的背著書包的小孩子,他們大多有著明亮的眼睛,和紅潤的嘴唇,無論男孩兒女孩兒,都像是一朵朵含苞的花蕾,讓人看了就覺得美好。
他們簇擁在店門口,令榮甜驀地想起寵靖瑄。
不知道那個倔強的小家夥怎麽樣了,天天在醫院裡,恐怕也會很無聊。重要的是,她還不知道他究竟得了什麽病,難免更加憂心忡忡。
蔣斌順著榮甜的視線看過去,見她正在看著幾個買奶茶的孩子,他的眸光閃了閃,很容易地就猜到了她在想什麽。
她還不知道,那孩子是她十月懷胎,費盡千辛萬苦才生下來的吧。
猶記得當年,她還沒有出月子,就一個人從醫院裡偷跑出來,找上自己。而他什麽都不懂,最後隻好去問獨居的小姨,女人坐月子要吃什麽,嚇得趙子秀以為他把哪一家的閨女弄大了肚子。
那些點點滴滴,就好像是昨天剛發生一樣,那麽清晰,那麽深刻。
奇怪的是,他明明已經幫助寵天戈拿到了榮甜的dna報告,證實了她就是夜嬰寧本人,也就是寵靖瑄的親生母親。可是他為何遲遲沒有任何的行動呢?一直到現在,榮甜也不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孩子,母子相逢卻不相識,這豈不是人間慘劇嗎?蔣斌怎麽都想不通。
他很想問問,寵天戈為什麽要這麽做。不過,一想到那個人的性格就是這樣,不會向任何人做無謂的解釋,蔣斌也就放棄了,算了,時間會給出一切的答案的。
看了一會兒,榮甜收回視線,發現對面的蔣斌也正在看著她,眼神有些奇怪。
她以為,他是在擔心自己會把他的秘密說出去,不由得衝他莞爾一笑。
“你放心,我有分寸,這些話我不會隨便對外人說。不過,我也相信你是一個很理智的人,既然你決定和寶寶在一起了,就千萬不要辜負她。雖然我和她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總覺得我們好像很熟悉似的,我也堅信她一定會是個好妻子,好母親。”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只不過,其實那樣也沒有什麽,騷動只是偶爾的,可是生活卻是要一直繼續下去的,越過一座山丘還要越過一座山丘,關鍵卻在於,誰和你一路看風景。
“我沒有不相信你,否則,也就不會和你說這些了。”
蔣斌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嘴角的笑意更深。
“時間剛剛好,正好是十分鍾。你看,其實我也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呢。”
她也看了一下手表,果然,幾乎分秒不差,他對時間的概念真的超級精準,大概是因為工作性質的緣故吧。
蔣斌站起來,問榮甜接下來去哪裡。
她想了想,臉上不禁流露出遲疑的表情:自己能去哪裡呢?回酒店,什麽忙也幫不上,在一邊還有些礙手礙腳,去找寵天戈更是不合時宜,在夜瀾安命案那件事水落石出以前,榮甜覺得自己根本不方便去見他。
“你能帶我去見見林行遠嗎?”
猶豫再三,榮甜脫口而出。
蔣斌顯然很吃驚,他沒想到她會想要去見那個人。
“我知道,這麽做可能會讓你很為難,不過……我真的很想見見他,不管他到底會不會被判刑。你能幫我行個方便嗎?幾分鍾就好,我一定不會讓你難做的。”
她一臉乞求。
蔣斌歎氣,他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拒絕她的請求,不管是合情合理的,還是不合情不合理的。
林行遠不只是葉嬰寧的劫數,還是夜嬰寧的,甚至還是榮甜的。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麽的奇特,就算她用不同的身份在這個世界上踽踽獨行,終究還是會和命中注定的人扯上關系。
他,可能就是她的命中注定吧……
“行嗎?就說幾句話就好,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如果你真的為難,那我……”
榮甜艱難地說道,咽下滿心的不甘。
蔣斌打斷她:“好,走吧,他還在我那裡。中國人離不開開後門,手下那群人一看我和他是認識的,也學著看人下菜碟兒,醫院裡領出來之後,直接送我那裡去了。”
她微微一怔,多多少少放下心來。
林行遠昨天也傷得不輕,夜瀾安那一下子,可以說是毫無保留,力道很大,正正戳中他的後腰。除了麻藥導致的神經麻痹之外,他的傷口出血也很嚴重,所以,昨天晚上,他被警方連夜送到就近的一家醫院進行搶救。
今天早上,他又被送到蔣斌那裡,警察允許他給自己的律師打電話。
不過,林行遠似乎不是很配合,他聲稱,在律師到來之前,他是不會多說一個字的,也不會接受任何對自己不利的審問。如果是普通人這麽狂妄,警察一定會有一百種方法對付他,然而,他畢竟是中海市有頭有臉的人物,本地的許多政要都和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他們並不敢貿然對他怎麽樣,隻好等著他的律師趕來。
“你們真的會起訴他殺人嗎?”
一路上,榮甜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蔣斌一邊專心開著車,一邊平靜地回答道:“警察不負責起訴人,是由檢察院提起公訴。至於他會不會被起訴,還要看證據,我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但也不會誣蔑一個好人。”
榮甜露出羞赧的表情,她慚愧地吐了吐舌頭,很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真的不懂這個流程,要是我說錯了什麽,你千萬別忘心裡去。”
他搖頭,說不會。
接下來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一個專心開車目視前方,一個專心看著窗外的風景,車子裡陷入了一種略顯尷尬的沉默。
榮甜有些恍惚著,好像她和林行遠說以後去南平發展的時候,還只是昨天。
一晃,他的妻子死了,他也涉嫌謀殺,被警方帶走了。
又過了一會兒,蔣斌把車子穩穩地停好,榮甜才意識到,到了。
她極少來這種地方,一走進來,就不由自主地面容肅靜,渾身緊繃的感覺。進門之後,來來往往的都是一些穿著便服,或者穿著警服的年輕人,他們見到蔣斌,都很客氣地問好,也免不了多打量幾眼走在他身邊的榮甜。
小沈正在一樓辦公室忙乎著,她一抬頭,看見蔣斌,又看見榮甜,愣了一下,立即笑著打著招呼。
“蔣局,榮小姐。”
“沈警官,你好。從昨天到現在,你辛苦了。”
榮甜看著小沈有些蒼白的臉,猜到她應該是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在單位,沒有休息。
“我這算什麽啊,我們老大最長記錄沒人打破呢,他有一次90個小時沒合眼,不是沒休息,是壓根沒合眼哦!他可是我們整個中海警隊裡的鐵老大呢!”
小沈一臉敬佩地說道,朝著榮甜擠了擠眼睛——很明顯,她搞錯了,大概是覺得榮甜和蔣斌有戲,這才拚命在榮甜面前誇讚著蔣斌。
“就你話多,有空去睡一覺,一個小姑娘別熬得一臉皺紋,以後嫁不出去了。對了,林行遠的律師在哪兒,現在誰在管他?”
蔣斌拍了一下小沈的腦袋,口中問道。
沈心玫很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再聽見他問林行遠,立即正色地回答道:“是王哥在做筆錄,在2號房,剛進去不到半小時。他還挺沉得住氣的,問我要了兩瓶水,一塊香皂,一把刮胡刀。我看也沒什麽,就給他了,他把胡子刮了。”
蔣斌一聽,也笑了。
林行遠還有心情刮胡子,真不知道他是鎮靜,還是臭美。
“走吧,等一會兒就問完了,然後我帶你去看看。”
蔣斌對身邊的榮甜說道,她立即點點頭,露出感激的表情。
兩人一起朝2號房走去,小沈在後面鬼鬼祟祟地看了一會兒,立即和其他的幾個年輕同事咬耳朵去了,她顯然是以為工作狂上司終於“有情況”了。
王磊是一個有著多年刑偵經驗的警察,他三十五、六歲,有著一雙鷹一樣的眼睛。平日裡,好多跟案子有關的事情,蔣斌都會向他請教。
此刻,他看著面前的林行遠,不時地向他問出一個個刁鑽的問題。
從表面上看,他確實有動機殺死夜瀾安:這是一個高度癱瘓的女人,她的腰部以下幾乎已經沒有了,在幾年前的一次意外中,雙腿被絞成了肉泥,根本不存在站起來的可能。這樣的妻子,對於一個春風得意,事業有成的丈夫來說,確實是一種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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