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槍手腳麻利,找了塊形狀規矩的石頭,不大不小,直接綁在了欒馳的腳下。這樣,一會兒把他們扔下去之後,就憑這石頭的重量,再加上他們的手腳都被綁著,若想逃生絕對不可能,必死無疑。
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欒馳和嬰寧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別怕。”
欒馳扭過頭,看著嬰寧,輕輕安撫著她。說話的時候,他扯動了已經斷裂的顴骨,疼得連連吸氣,整個人的五官都變得猙獰扭曲。
她哽咽,嘴唇嚅動,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已經死過了一次的人,才會知道生命有多麽的可貴,這也是為何她苟延殘喘了這麽久的原因。
只要活著,一切才有可能。
她唯一期盼的是能夠與他再次相遇,卻萬萬想不到,今日要同他一起共赴黃泉,還是以這樣嚴酷殘忍的死亡方式來沒了性命。
“我愛你。”
嬰寧咬牙強忍著眼眶中湧動著的淚水,從齒縫間輕輕擠出三個字來。
她不想再隱瞞了,在死亡面前,自己已經再無其他任何的機會。
他點頭,嘴角上揚:“我知道。”
活了二十幾年,還不至於看不出她對自己的那份小心思,喜歡自己的女人,欒馳見得多了,但是像她這麽直接濃烈,毫不掩飾的,卻不多見。盡管她已經很克制地不同他見面,但是那種熾烈的眼神騙不了人,他看得出來,也感受得到。
嬰寧搖頭苦笑,“不,你不知道……”
她的心臟陷入一陣狂跳,不僅因為恐懼死亡,還因為她打算告訴他,自己究竟是誰。
“我叫嬰寧,就是《聊齋志異》裡的那兩個字。嬰兒的嬰,安寧的寧。”
說出這句話之後,嬰寧就再也沒有,她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已經被這句給吸走了,而剩下的自己就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一舉一動全都要由欒馳來操控。
他臉色瞬間變了,定定地看著她。
如果不是在這種情況,欒馳一定會懷疑,這個女人接近自己,故意說出這個名字,她絕對是完完全全抱有不可見人的目的的!
然而現在,在瀕死的關頭,她說出這句話,他卻迷茫了。
這世上,應該沒有人會為了騙別人,反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吧。
“夜嬰寧,你跑吧,你以為跑到魯西永就能離開我?你以為隨便找個男人就能離開我?我告訴你,我欒馳要的女人,就算跑到天涯盡頭,就算人盡可夫被一千個男人睡過,我想要還是會要。不信你就試一試。”
她閉了閉眼,落下眼淚,默誦出當年自己逃到魯西永的時候,欒馳將自己抓回車上時,說的第一句話。
這句話她一直記著,曾經是怨恨他的霸道,現在則是懷念他的深情。
欒馳大驚失色,他自然也記得這是自己曾說過的話。
當時車上只有他自己、夜嬰寧和司機三個人,那眼前這個女人……她是怎麽知道這句話的?!
那還是多年以前,夜嬰寧終於忍受不了他的瘋狂的佔有欲,想要逃離欒馳的掌控,獨自逃到法國,一個人生活了一段時間。而這期間,得到消息的欒馳也立即趕到了歐洲,卻沒有馬上露面,只是在暗中觀察著她怎麽度過這一段難捱的日子。終有一日,他發現她竟然帶了一個男人回租住的家庭旅館,甚至想要同他上床來排遣寂寞。
欒馳再也按捺不住,趁那男人洗澡的功夫,直接命人衝上去,將夜嬰寧抓了回來,押回車裡。
“你、你怎麽知道的?”
他錯愕地盯著面前的女人,確定以及肯定,在她出現在“風情”上班以前,自己絕對不認識她!
嬰寧一臉哀戚地看著他,剛要開口,老槍已經邁步走了過來。
“行了,有什麽話,到陰曹地府和閻王爺去講吧!”
說罷,他伸出手抓起欒馳的肩膀,後者自然掙扎不停,但苦於雙手被縛,不得動彈,還是和嬰寧一起,被老槍按到了懸崖邊上。
“看在大家同事一場的份上,我再問最後一遍,只要你說了,我就留你一命。”
欒馳掀起眼看看他,笑道:“別說‘同事’這兩個字,你不配和我欒馳做同事!”
顯然,他的話狠狠地激怒了老槍,他陰險地咬了咬牙,用力將腳邊的石頭踹了下去,大喝一聲:“冥頑不靈!去死吧!”
石頭的另一端連著欒馳的腳,而他腰上的繩子也系在嬰寧的腳上。
兩人立即隨著石頭,倒栽蔥的姿勢一起落入了茫茫海水之中。
“咚!”
“咚!”
“咚!”
三聲接連響起的水聲之後,大片大片的浪花高高躍起,四下飛濺。海浪滾滾,肆意翻騰著,一次次拍打在海邊的巨石上。
有海鳥被猛地驚起,撲棱棱快速飛過,發出陣陣瘮人的叫聲。片刻後,這一片海域終於恢復了寧靜。
老槍探出頭,看了看,自言自語道:“呵呵,誰讓你想不開。一路走好。”
說完,他伸出手,在額前比劃了一下,隨意敬了個軍禮,然後沿原路走回去。他收拾好車上的東西,準備去找小七他們,開車前往事先商定好的藏身地點,同傑哥和其余的人匯合。
*****
凌晨時分,小公寓內的人全都已經入睡。
夜嬰寧這兩天不太舒服,因為肚子明顯鼓起來,不再像三個月前那麽輕便,加之天氣越來越熱,這兩天居然一口氣逼近了三十七、八度。所以她早早就洗漱上了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輾轉了幾個小時也沒有睡著。
她記得,今晚過了12點,就是欒馳的生日。這個日期,她特地記了下來,可是越接近這個日期,她就感到越焦躁不安。
十一點多的時候,夜嬰寧喝了一杯阿姨送過來的熱牛奶,這次,她終於睡著了。
睡得很沉,卻不安定,在夢裡,她似乎坐上了一輛異常顛簸的車。
車開個不停,不知道究竟開了多久,再停下來的時候,她感到了一陣的寒意,連呼吸似乎都帶著潮濕陰冷的味道。
風刮在臉上,帶著濕氣,鹹鹹的,像是到了海邊。
四周是無邊的黑暗,驚濤拍岸,涼風習習。
她抱緊了自己的雙臂,本想賴在車上不動,身體卻不由控制地下了車,一個勁兒地往路的盡頭走去。
一直走,一直走,雙腳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一樣。
再往前走,就沒有路了,下面是無盡的海水。然而,她驚恐地發現自己居然根本就停不下來!
像是機械木偶一樣,一步步,繼續一步步。
最後一步,她就這麽邁了出去。然後,夜嬰寧的耳邊響起呼呼的風聲,一種失重感侵襲全身,她好像墜入了冰涼的海水中,“啊”一聲尖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