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夜嬰寧的情況基本上穩定下來,墜落的時候造成的軟組織挫傷大致好轉,以及一些輕微的皮外傷都漸漸消褪。
由於電梯下滑的時候,她盡可能降低了自己身體的高度,還保護住了頭部和腹部,所以,除了雙腿受到了較為嚴重的衝擊之外,其他關鍵部位幾乎沒有大的傷害。
寵天戈聽從醫生的建議,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裡,他都要求夜嬰寧坐輪椅。
她雖然不情願,但也擔心著,自己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倘若走路的時候雙腿一軟,發生意外,那就嚴重了,所以隻好乖乖地坐上去。
又過了兩天,在做完了全套的身體檢查,被告知可以出院回家之後,夜嬰寧再一次提出,想去看看同樣也住在這家醫院的夜瀾安。
寵天戈知道,不親自見上一次,她是不會放心的,無奈之下,他也隻好妥協。
一天以前,夜瀾安已經轉出了重症監護室,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還是被安排在了重症病房。
因為她的傷口創面太大,任何細菌都會隨時要了她的命,所以,一切前來探視的人都被禁止進入她所在的病房,只能隔著一道玻璃窗看望她。
剛好,寵天戈推著夜嬰寧走進來的時候,穿著一身無菌服的林行遠剛從病房裡走了出來。
作為夜瀾安在法律上的丈夫,他享有每天前來探望她一次的特權,但是要經過異常嚴苛的消毒程序,確保無菌。
看清來人,林行遠摘下口罩,緩緩邁步走過來。
一時間,三人相視無話。
夜嬰寧輕輕扭過頭,靠近玻璃窗,向病房裡面看去。
“她腰部以下已經全都沒了,目前國內的技術不足,如果想要安裝假肢,就要去美國……
手術之後,她醒過來幾次,不過可能因為受不了刺激,每次睜開眼超不過五分鍾,就會再次陷入昏迷……
我暫時還沒有通知她的父母,因為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不過,恐怕也瞞不住幾天了,這幾天,她媽媽一直給我打電話,催我們回去吃飯。我隻好騙她說,瀾安和朋友去塞班島潛水……
警察來過兩次,不過她這樣子也沒法做筆錄。問我,我又什麽都不知道。”
林行遠一邊說著,一邊抬起手,用力地擠壓著自己脹痛不已的眉心。
看得出,他也很無奈。
“什麽都不知道?你們是朝夕相對的夫妻,就算她有什麽事情刻意瞞著你,但是難道堂堂皓運的新任總經理就絲毫察覺不到枕邊人有異常?就連我一個外人,看完了監控錄像,都會覺得她精神不正常!”
寵天戈被林行遠不輕不淡的語氣狠狠刺激到,他猛地上前,一把抓起後者的領口,口中低低控訴。
林行遠抬起手,反手按住他的手,兩人在沉默中角力。
“放手!”
“你別想把自己撇清!”
幾乎同時開口,幾乎同時撤走各自的手。
兩個人全都氣得不輕,憤怒地對視著,恨不能用目光在對方的臉上燒出來兩個洞才罷休。
“那裡面躺著的是你的老婆,她犯罪你也逃不脫乾系!真希望法治社會也能實行連坐,我會把你第一個投進監獄,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寵天戈一伸手,指著玻璃窗內。
林行遠整整自己的領口,他的嘴唇動了動,但是並沒有馬上開口反駁。
他知道,就憑寵天戈的狠勁兒和實力,這話也不完全只是氣話。
當然,剛剛林行遠說他對夜瀾安的狀態一無所知,這話當然是謊言。他一早就察覺她的精神有問題,但是卻沒有及早送她去做詳細檢查,而是任由她繼續下去,為的就是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徹底拿到皓運的全部實權。
一旦夜瀾安有事,夜皓夫婦心有余力,最後只能仰仗他這個半子。如此一來,林行遠就能名正言順地繼承皓運物流。
可以說,事情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面,若深究起來,他也是有負有一定責任的。
“你們說完了嗎?在醫院裡吵成這樣,還是不是男人!”
夜嬰寧煩躁地出聲打斷他們兩個人,她懷疑,如果自己再不出聲阻止,說不定他們還會繼續吵下去,新債舊帳,一起算完。
“她以後……就都這樣了嗎?她自己知道了嗎?總瞞著叔叔嬸嬸,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看著玻璃後面的人,想到個子高挑修長的夜瀾安居然已經沒有了雙腿,夜嬰寧簡直不寒而栗,不得已打了個哆嗦。
如果她當時能夠心軟一下,肯放過別人,那麽也就意味著,放過了自己。
作死才會死,她這次是真的把自己作死了,不,比死還要慘。
從此以後,她就要走上漫無盡頭的複診之路,而且沒有了下肢,只有上半身,對於一個年輕女孩兒來說,她該怎麽活……
不是不同情她,可是,夜嬰寧也知道,她的悲憫沒有任何的意義。因為,憑她對夜瀾安的認識,她絕對不會因此會悔改,她只會責怪命運的不公,自己時運不濟罷了,而不會有任何的反省。
“能維持現在的狀況已經是萬幸了。雖然我已經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是當我看到她的傷口的時候,還是……”
林行遠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當天看完後,足足在洗手間嘔吐了十多分鍾才停下來。
這也是為什麽寵天戈一直不同意夜嬰寧過來探望夜瀾安的主要原因,太觸目驚心,對她的健康不利。
她許久沒有出聲,只是微微點頭,模棱兩可地說了一句“知道了”。
其實,兩個人全都明白,從今以後,夜皓夫婦只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林行遠身上了。他們畢竟年事已高,無法照顧夜瀾安一輩子,而為了給女兒一個依靠,就只能盡全力討好著女婿。
皓運,這一次,確確實實歸屬於林行遠之手了!
而這些,寵天戈又豈會不明白。
他眼看著自己的對手漸漸壯大起來,卻沒法將其扼殺在搖籃之中。
“你們請便吧,現在她什麽都不知道,即便清醒過來,估計也不會想見人。以後,也就不用再來了。”
林行遠做了個送客的手勢,他也準備換下無菌服,返回公司。
寵天戈彎下腰,將夜嬰寧腿上有些脫落的毯子重新蓋好,然後推動輪椅,帶她離開。
望著他們的背影,林行遠站在原地,暗暗地握緊了拳頭。
寵天戈,等著吧,不會很久了,你會發現,你處在風暴的中心,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失敗,這是你為你的貪婪所發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