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天戈的表情當即複雜多變,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地勉強壓抑住了自己的情緒。
“這裡不是有護士,有護工嗎?犯得上由你來親力親為?夜嬰寧,你別得寸進尺,放下東西,和我回家!”
他罕見地失去了往日的風度,或許是因為,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那個男人,是欒馳。
欒馳是夜嬰寧的初戀情人,也是她曾真正動心喜歡的男人。
都說初戀往往沒有好結果,可令人念念不忘的也恰恰是年少青春時候的那種感覺。就算夜嬰寧後來嫁給了周揚,現在又和自己在一起,然而欒馳之於她,一定也還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吧。
他和她有著誰也無法插足的時空記憶,這一點,只要稍稍在腦子裡想一想,就會令寵天戈無比地羨慕,嫉妒,恨!
夜嬰寧略略歪著頭,一臉執拗地看著面前暴戾發火的男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一心想要和寵天戈較勁兒,只要看著他生氣、惱怒,又或者是手足無措,迷茫彷徨,她就會覺得異常地開心,解氣,通體舒暢。
這種畸形病態的心理,其實也令她驚恐無比,但她不願意去思考太多,隻想著化身一只有毒的黑寡婦,慢慢地織補出一張密密麻麻,結結實實的,親手將憎恨的仇人捕殺撕裂。
她剛要說話,余光瞥見床上的欒馳似乎抬了抬手,他手背上還連著兩根輸液膠管,怕他不小心扯斷針頭,夜嬰寧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急急衝過去阻止他亂動。
“你醒了?先不要動,你正在輸液,手上有針頭……”
欒馳艱難地轉動了幾下眼珠兒,好不容易才找回視線的焦距,等看清俯身在自己床前的女人是誰,他終於想起了之前和夜嬰寧在餐廳的巧遇。
真是,該死!
他下意識地想要捶一拳,但卻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疼得欒馳的五官頓時都皺了起來。
這麽愛美的人,從來都是視臉如命,可想而知,如果他看到現在自己的形象,會有多麽的痛苦,絕望!
想到這裡,夜嬰寧下意識地用身體遮擋住病床旁邊的穿衣櫃,因為上面安有一整面鏡子。
但其實,欒馳此刻根本顧不上他的臉。
他腦子裡想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欒馳算準了鍾萬美會派自己去負責這次的行動,算準了鍾萬美會因為懷疑自己是否忠誠而找打手試探,甚至算準了她會故意讓他吃些苦頭卻不要他的命。獨獨,他沒有算計到,跟整件事毫無關聯的夜嬰寧居然會出現在那間餐廳,還將暈厥過去的自己送去搶救!
蝴蝶效應太可怕,更何況是,夜嬰寧一不小心,再次毫無準備地牽扯進他和鍾萬美之間!
他掙扎著起身,她伸手想要攙扶,不想,欒馳沙啞著聲音,揮開夜嬰寧的手,粗聲粗氣道:“別碰我!”
她以為他是擔心自己的臉所以才心情陰沉,剛想要勸他,就聽見欒馳又低吼著咆哮道:“怎麽是你在這兒,美美呢?”
夜嬰寧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口中所說的“美美”,是鍾萬美。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哂笑,她回頭,對上寵天戈似笑非笑的眼,他正流露出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注視著自己和欒馳。
她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好心救了人,對方卻絲毫不領情,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
“我……我不知道鍾萬美在哪裡,我見到你的時候,你是自己一個人,渾身是血……欒馳,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知不知道是誰對你下的狠手?我們要不要先報警……”
不等說完,欒馳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冷冷道:“我謝謝你救我,不過要是還有下次,我拜托你見到我一定繞個路,大家就當沒見到彼此。”
大概是說得急了,他說完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很快,有傷的嘴角就湧出了一片淡緋色的血沫。
這一次,寵天戈搶在夜嬰寧的前面,主動將水盆裡的毛巾遞了過去,欒馳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按在嘴上。
“給,擦一擦吧。她也是擔心你而已,我看你似乎有什麽話不方便說。這樣吧,我有一個提議,稍後我去找一個人,就讓他說是他無意間在餐廳發現你的,然後給你送過來的,就當我和嬰寧都沒有在這裡出現過。”
他倒是沒有像方才訓斥夜嬰寧那樣同欒馳說話,語氣也很平和,想了個辦法。
盡管兩人沒打過具體的交道,但是,僅僅憑這麽幾句話,欒馳就對寵天戈心生佩服。因為,對方一眼就看出了自己有難言之隱,不想將夜嬰寧牽扯進來,更不想讓鍾萬美知道,是夜嬰寧救了自己。
“就這麽樣吧,多謝。”
明明對這個安排十分滿意,可欒馳還是繼續板著面孔,不鹹不淡地說道。
“我想打個電話。”
他又補充了一句,這一次,欒馳索性不再看向夜嬰寧,而是朝寵天戈那邊看去。
寵天戈掏出了手機,遞給他,就看他熟練地撥了一串數字,片刻後,那邊有人接起電話。欒馳聲音嘶啞,像是被撕裂的布匹一樣,沙沙直響,艱難地出聲道:“是我……他們早有準備……是……我還好,我現在在……對,你快來接我,我等著你……”
他聲音很低,像是刻意在隱藏著什麽似的,說的話聽起來也含糊不清,盡管夜嬰寧側耳細聽,還是聽不出所以然來。
她只知道,在生死攸關面前,原來欒馳竟然這麽樣地依賴著鍾萬美。
或許吧,愛情本來就無章可循,從來沒有道理可說,曾經對“夜嬰寧”愛到極致癡迷的男人,轉眼間也可以另覓佳人。
在深愛著一個人,也被這個人深愛著的時候死去,也不是一件完全悲傷的事情。起碼,相比於現在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有點兒酸澀,但也有點兒解脫的感覺來說,夜嬰寧寧願希望自己是離開人世的那一個。
把手機還給寵天戈,欒馳的語氣依舊是不算客氣。
“你們先走吧,一會兒有人來,要是大家碰到了,不太方便。”
寵天戈一邊拿回手機,一邊慢悠悠地回答道:“不用你說我們也會走。不過,我有句話奉勸你,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現在和那些人在一起,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但是別把禍水引到別人身上,我不會看著我的人無緣無故被人欺負。”
說完,他站直身體,一把牽過夜嬰寧的手,拉著她朝病房門外大步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