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夜嬰寧將話題轉變得有些快,杜宇霄一時間沒有料到,乍一聽見她提起夜瀾安,他的臉色多少流露出些許的驚訝。
“沒有,最近我都在公司加班,閑暇時間很少。”
他低咳一聲,似乎不想在這件事上過多交談。
夜嬰寧多少能夠理解杜宇霄的心情,她也不過是一時好奇罷了,同時心中也暗暗感歎:雖然他和林行遠一樣,都是抱有一定的目的才接近夜瀾安,可前者畢竟比後者多了一絲人情味。若是夜瀾安能夠看到他的好,不再繼續對林行遠執迷不悟,說不定兩個人也會有不錯的未來。
她想了一會兒,忽然出聲道:“為了表示感謝,我也給你講一個小時候聽來的故事吧。”
說完,夜嬰寧不等杜宇霄開口,自顧自地說道:“從前有一個農民,每日耕作,雖然辛苦卻過得很快樂。有一天惡魔突發奇想,該怎麽令這個人不快樂起來呢?於是他施法,讓土地變得堅硬,難以耕種,沒想到農民反而好像滿不在乎,甩開臂膀努力開墾。他又想了想,施法將他帶在身邊做午飯的水和食物全都變沒了,農民又餓又渴,又沒吃沒喝,可他想,大概是被比他更餓更渴的人拿去了,用來活命也是好事一樁,所以他一點兒也沒有惱怒。惡魔想了又想,最後,他讓這個農民收成大好,又教會他用糧食釀酒,賺了許多的錢。很快,農民就不再耕地,也開始整日酗酒,將賺來的錢全都敗光,身體也虛脫不堪。此後,他再也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快樂了。”
這是當年她很小的時候,孤兒院的院長給孩子們講的無數個睡前小故事中的一個,其他的,夜嬰寧大多已經忘記了,偏偏這個記得清清楚楚,直到現在也時常在頭腦裡盤桓。
或許,對於這些命苦的孩子們來說,除了能夠活下去,“快樂”才是最奢侈的東西吧。
杜宇霄略顯一臉古怪地看著老板的女兒,他不明白,她怎麽搖身一變,一下子變成幼兒園老師了,給自己講述這種沒什麽內涵的童話故事。
他的神情出賣了他,夜嬰寧歎了一口氣,低聲道:“你就好比是這個農民,至於惡魔,不是別人,正是藏在你心裡的那個魔鬼,叫貪婪。他慫恿著你去追求那些表面華麗實則危險的東西,你就不怕將來有一天會後悔嗎?”
她說了這麽多,是實在不想看到杜宇霄變成第二個林行遠。
林行遠已經無藥可救,或者說,他並不覺得自己走的路是一條歧途,走得義無反顧。
她救不了他,一次又一次,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越走越遠,越走越孤獨。
“是嗎?我覺得你只看到了被魔鬼駕馭的人類,卻沒有看到能夠操縱魔鬼的人類。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你說的那一種只不過是常見的那一種可能,卻不是我的可能。不過,還是多謝你給我講的這個‘故事’,起碼很好聽。”
杜宇霄咧開嘴,衝著夜嬰寧笑了一下,露出幾顆整齊白淨的牙齒。
她勉強地點了一下頭,既然提醒無用,夜嬰寧便不打算再做無用功,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要走的路的權利,無論是正是邪。而且她並沒有兼做人生導師,對他人指指點點品頭論足的興趣。
“時間差不多了,我上去了。”
夜嬰寧起身,準備上樓看看寵天戈和夜昀討論的結果如何。
杜宇霄送她出門,思考幾秒,他還是壓低聲音道:“憑我對瀾安的了解,一次不行,可能還會有下一次。說實話,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她似乎有偏執人格,我真想勸她去醫院做一個全套的精神檢查……”
他邊說邊搖頭,似乎也頗覺無奈。
這個女孩兒是被驕縱慣了的,一開始,他覺得她率真,可愛,真誠,可隨著認識的加深,夜瀾安的任性和恣意妄為也漸漸暴露了出來。雖然杜宇霄偶爾也會覺得難以接受,但兩個人之間畢竟已經滋生出了真實的感情,大多數時候,他還是盡可能地在包容她。
“不會……這麽嚴重吧?”
夜嬰寧驀地打了個哆嗦,可她又隱隱覺得,杜宇霄的神態不像是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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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閱人無數的夜昀也不得不承認,面前的寵天戈,十分有做說客的資本。
他的話不多,卻能夠字字句句切中要害,再加上一雙似乎能夠看透人心底的銳利的雙眼,幾乎令自己這個長輩都有些難以抵禦。
而且,公平地說,寵天戈開出的條件,也算是相當的公平,不存在陷阱或者逼迫。
夜昀明白他的意思,利用禦潤的良好發展態勢,當禦潤順利上市之後,以子帶母的形式,可以令天寵也能夠加快上市的腳步。
但是這樣一來,天寵集團就成為了禦潤名正言順的母公司。
他的顧慮不是源於禦潤內部,而是來源於當初幫了禦潤一把的親家——南平謝家。
夜昀不清楚,自己一旦和天寵集團合作,謝君柔會如何看待這件事,是否會引起她的不快,甚至是誤會。雖然,禦潤科技園落成之後,一切生意仍舊歸屬於夜家,謝家並不插手,也沒有提出在上市後獲取一定比例的股份。
可無論怎麽說,吃水不忘挖井人,做人也好,做生意也好,總不能不講良心,這一向是夜昀的準則,這些年來沒有動搖過。
“天戈,你說的這些,確實很有道理,我也承認,你開出的條件很誘人。但是,我有我的考慮,畢竟,上市是一件大事,禦潤上上下下百來人,一個人就是一張吃飯的嘴,一個員工後面就是一個有老有小的家庭,我確實要仔細研究一下。”
寵天戈連聲說是,當然,他從來也沒有指望著,這件事能夠只靠見一次面就能完成。
“夜叔叔,實不相瞞,拋開公司發展不談,我也有我的私心。您是嬰寧的父親,說一句不恭敬的話,禦潤是您的心血,待您百年之後,無論嬰寧想不想接手,這都是她的產業。您想給她最好的,我也想。”
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寵天戈神情專注。
這是他的殺手鐧,他不信,夜昀一點兒也不想為自己的女兒考慮。
果然,聽了寵天戈的話,夜昀微微有些動容,眼底似乎也多了一些剛才所沒有的情緒色彩。
“嬰寧這孩子……哎,實在是太讓人操心了,哪怕已經這麽大,我和她媽媽也是一點兒也不放心……”
說到愛女,夜昀不禁搖了搖頭。
其實,他也不明白,一向穩重聽話的女婿,這一次究竟是怎麽了呢?過年的時候,周揚毫無預兆地和自己說,他要去非洲公乾,夜昀本以為只是隨口說說,便也沒有細問。
不料,他居然說走就走,把夜嬰寧就這麽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扔到了一邊,獨守空房,實在讓人看不透。
相比之下,眼前這個傳聞並不好聽的寵天戈,倒是令夜昀覺得,他似乎直白得有幾分“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