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的酒量都是少見的好,強手遇到強手,免不了推杯換盞。
夜嬰寧想攔,但是攔不住,她不可能勸林行遠少喝點兒,而寵天戈根本不聽她的,只是不停地讓她幫自己滿上,滿上。
平日裡沉穩無比的男人一沾上酒精,全都原形畢露。不知道是不是暗暗都藏著一較高下的心思,寵天戈和林行遠喝得又急又快,桌上的菜幾乎只有夜嬰寧偶爾動動筷,男人面前的瓷碟都是空的。
她實在看不過去,夾了一塊糖醋小排,輕輕放到寵天戈手邊。
“先墊墊胃,再繼續喝。”
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明知道無法阻止他喝酒,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盡量別讓他空腹。
說罷,夜嬰寧偏過頭去,垂眸喝茶。
“好。”
寵天戈依言夾起來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然後凝視著她微笑的側臉。
柔光之下,夜嬰寧的眉睫儼如一隻斂翅的蝴蝶,光線似乎也被揉碎了一點點拋撒在她的瞳仁中,流轉著淡淡的神采。
對於微醺的寵天戈來說,這一幕看起來異常的美麗。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慢慢闔上眼,有一點兒醉意浮上來。
林行遠一直微笑著看著對面的這兩個人,只是臉上的笑容裡帶著些許寂寥,他給自己倒滿酒杯,又為自己夾了幾道菜,低下頭緩慢無聲地吃著。
“這次日本人倒是把我們大家全都給耍了,天寵也好,皓運也好,都是吃力不討好。”
寵天戈睜開雙眼,一字一句地說著,能聽出來,這一次他氣得不輕。
輸給皓運他並不會憤怒,但是輸給黑幕,他不想咽下這口氣。然而畢竟又犯不上因為這件事而再去費力做什麽,他不免感到有些有氣沒處發。
“競標會結束的當天我就有這種感覺了,若我真心想卯足了勁兒和你鬥一鬥,也不會任由安安做那件事。不過這樣也好,她心直口快,沒什麽城府,將這層窗戶紙就輕易捅破了。現在誤會也都解除了,回家以後我也板起臉來說了她。所以,我今天特地來給寵先生敬酒賠罪。只可惜安安年輕,臉皮薄,說什麽也不好意思來,怕你不原諒她。”
林行遠端起酒杯,淺笑之間看不出任何不妥,他明知寵天戈不會計較,卻又偏偏將姿態壓到了最低,簡直是卑躬屈膝。
夜嬰寧的眼神微微閃爍,面對此情此景,她並不驚詫。坦白說,林行遠是社會上最像彈簧的那一類人,知道何時要屈,何時能伸。
這一點,她自愧弗如。
“哪裡的話,你太言重了。”
寵天戈輕描淡寫地同他碰杯,然後一口飲盡杯中的酒,放下來後笑笑道:“失陪,我去一趟洗手間。”
他起身,繞過屏風,走到包房裡的洗手間——包房是一室一廳式樣的設計,面積足夠寬敞,此外還有衣帽間、洗手間,照顧到客人方方面面的需求。
寵天戈離席,桌上就只有林行遠和夜嬰寧兩個人。她不願同他有任何的視線交流,索性也站起,低聲道:“我去補妝。”
寵天戈在洗手間,她要走出去,去走廊裡的洗手間,這樣就能避免和他單獨相處。
可是,林行遠顯然也已經看出來了夜嬰寧的意圖。
他快了一步,伸手按在桌沿,視線在她的臉上流連片刻,忍笑出聲道:“你的妝還很好。”
夜嬰寧猛地抬起了頭,正對上林行遠笑得彎起的一雙眼睛,隻覺得一股血氣上湧,**辣的,又熱又漲,明明她並沒有喝一滴酒。
她啞忍,舒展開眉頭,淡淡回應:“謝謝,不過女人並不是要等妝花了才會去補。”
說完,夜嬰寧轉身就走。
林行遠喊住她,站起來,快步走過去,在距離她一步遠的位置站定,聲音很輕地開口問道:“是這樣嗎?那女人是不是應該也會時刻做好為自己尋找新的金主的準備?或者說,這就叫……未雨綢繆?”
明知寵天戈就在一牆之隔,她不會和自己起衝突,就算再生氣,也只能選擇沉默。所以,他才如此的變本加厲的羞辱。
夜嬰寧咬咬牙,重新垂下頭,帶著一股狠勁兒,用力推開了門。
*****
不愧是新開的高級會所,從馬桶到洗手池,再到壁燈牆面,什麽都是嶄新的,面前巨大的鏡子光可鑒人,毫無瑕疵,在燈光下將女人的臉映照得分毫畢現。
夜嬰寧擦乾雙手,接受著這嚴苛的光線,她細細審視鏡中的自己。 多歲的女人,剛好已經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卻又不會顯老,剛剛好,一生中最好的幾年不過如此。
靜靜地站了幾秒,她從化妝包裡摸出睫毛膏和口紅,一點點補著妝。
心神不寧,寵天戈怕是已經出來了吧,自己不在房間,不知道兩個男人會是怎麽樣的互相試探,你來我往。
哪一個都不是肯吃虧的性格,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她不擔心他們會動起手來,只是隱隱害怕一旦兩人正式宣戰,紛飛的戰火究竟會不會波及到禦潤,那可是她父親半生的心血。
在幾個男人身邊周旋已久,為的不就是圖一個現世安穩,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歲月靜好已經是可遇不可求,大環境已是如此,又豈是憑一己之力能夠扭轉的?!
淡而稀薄的黑色膏體粘在睫毛上,瞬間就呈現出了極致卷曲的姿態。夜嬰寧一向喜歡彩妝的廣告,這一次也不例外,限量版發售當日她便托了朋友去買,用一支囤一支。
手上一頓,她不禁想起剛才林行遠說過的話,自己還真是一貫的未雨綢繆,喜歡的東西,總歸是要多買一些才放心,即便用不到,看著也會安心。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曾經窮怕了。那種物欲得不到滿足,而百抓撓心的滋味兒,她再也不想品嘗。
再也不想。
春季的時候胃口總是好一些,薄薄的春裝上身已經有些微緊,夜嬰寧狠狠心,臨走的時候,對著鏡子又塗了一層口紅。這樣即便再次坐下來,面對著一桌美食也不好下嘴,今日少吃一口,明日便少長一塊肉——瘦身減肥才是女人們的情人,且她們對他永不變心。
走回包房的時候,她已明豔照人。
幸好,推開門的一刹那,房裡並沒有夜嬰寧擔憂著的劍拔弩張。
寵天戈的手邊又開了一瓶酒,52°的白酒,無異於戰場上的真刀真槍,看得她有些心頭擂鼓。
一頓飯,足足吃了三個多小時。
不,不是吃,是喝才對。
寵天戈的酒量其實很不錯,但今晚到底過量,走出包房的時候,腳步已經踉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