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癡心情長
到這天已經是徐長青擺算命攤子的第三天了,他的這身造型實在不適合當算命的,反倒適合當乞丐。 這三天下來,找他算命的一個沒有,反倒是來往行人看他可憐施舍的零碎錢倒是不少。天還是二月天,寒風還沒退下,徐長青就這樣穿著一身短褂坐在街口風眼處,任誰看了都感到心酸,忍不住要施舍些錢給他。雖然看上他算命的沒有,看上他金鈴鐺的倒是不少,每天晚上他都會故意讓人搶去,到了第二天金鈴鐺又會自動回到手裡,而那些搶鈴鐺的小混混則死的死,殘的殘。
這金鈴鐺算得上是一件邪器,名叫'迷'心鈴,最擅長'迷'人心智,但是'迷'心也分正'迷'和邪'迷',正'迷'導人向善,邪'迷'引人向惡。歷代九流閑人都會將這鈴鐺系在辮子上,然後用本命功力壓製住鈴鐺內的邪氣,但是徐長青在一年半之前就已經將鈴鐺裡的歷代九流閑人功力全部借走了,使得金鈴鐺的邪氣得以彌漫出來,影響人心。由於金鈴鐺裡面有第一代義莊主人親手刻寫的本命回歸咒,所以每當鈴鐺離開了一段距離或者時間後,便會回到徐長青的手裡,而徐長青也是借著這個金鈴鐺讓那些混混自做自受。這樣一來,反倒讓在命街討生活的那些混混們少了很多,而且對於徐長青這枚金鈴鐺的詭異也很快傳開了,使得那些暗中窺探的人少了很多。
“叮鈴鈴”十幾個銅角子扔在了徐長青的面前,還是那雙鞋,還是那身旗袍,還是那個女人。從徐長青坐在這裡第一天起發現,這個淡淡施了點胭脂的旗袍女人每天都會在固定時間來這裡找算命師算命,而且每次找的算命師都不同。他聽周圍的人說,這個女人是富人區俱樂部的一個相當有名氣的交際花,本來應該很富裕,但不知為何總是會到這種江湖術士聚集地來算命,而不找那些命官,她每次算命都是在算她的丈夫什麽時候回來。她丈夫是在成親的那天便被官兵當做義和團的'亂'黨給抓起來,到現在都快十年了,雖然她多方打聽,但依舊了無音訊。
“你站住!”聽過這女人故事的徐長青難得生起惻隱之心,撿起地上的銅角子,朝那名女子叫道。
那女子停了下來,一臉不解的轉頭朝徐長青看了看,說道:“不夠嗎?我身上也沒有多少錢了,要不等明天我多給你幾個子!”
徐長青愣住了,他實在沒想到這女子竟然會認為他是嫌錢少了,而且等明天還要多給他一點。這種人不是腦袋有問題,就是天生的善者,無論是那種都算得上是極品。
“我給你批一命吧!”徐長青將銅角子放在手中,然後掏出之前她施舍的銅角子,說道:“你兩天前一共帶了六十六個角子,你施舍給了我十個,昨天你施舍給了我七個,今天你又施舍給了我一十六個,正好給了我一半的錢,我就給你批一命。”
聽到徐長青一件件的說出她施舍的錢數和自己兩天錢所帶的錢數,那女子立刻'露'出驚訝之'色',急聲問道:“你會算命?”
徐長青不喜歡太過羅嗦,沒有解釋,直接問道:“說吧,你想要算什麽?”
那女子遲疑了一下,蹲下身子看著徐長青,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我希望知道我夫君什麽時候能夠回來?”
這名女子在這裡也算是有點名氣,眾人見到這女子竟然找一名乞丐算命,都覺得是不是她瘋了,紛紛圍攏上來看熱鬧。
徐長青既不問女子夫君的生辰八字,也不問女子丈夫的相貌和離家時間,沒有擺開天乾地支盤,就這樣直接開始掐指算了起來,看得周圍那些江湖術士紛紛搖頭,連同一些粗曉命理的人稱他是騙子。那女子原本滿懷希望的,但是聽到周圍的人東一句西一句,希望也逐漸沒了,想要起身離開,但是內心卻又在說聽聽看也無妨,於是又蹲了下來。
“人生本逍遙,何苦尋斷腸!太過執著,最後害的都是自己。”忽然徐長青停止掐指,他憐惜的看了看那名素顏女子,說道:“小姐,有些事情並不是知道就是好,有時候知道了反而更加的痛。”
那女子愣了一愣,她這些年算命無數次,但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對她說這樣的話,直到旁邊有人起哄說徐長青算不出來,在糊弄人家,才清醒過來,神'色'堅定的說道:“還請先生告知實情於我,無論最後是苦是樂都好過漫漫等待。”
“難得你如此豁達。”徐長青直言道:“你下午三點一刻,去下水碼頭,站在碼頭由西向東數第十七個的纜繩石墩旁邊朝東北方向看五分鍾,你就可以看到你的丈夫了。”
說完,便將銅角子放入懷中,閉上眼睛不再多言,隻留下周圍一群譏笑的圍觀者和那名將信將疑的女子。
除了早上給那女子算了一次以外,便再也沒有給了算過,其中來來往往的人都從其他算命師那裡聽到了早上的事情,全都認為徐長青是在騙錢,就連原本準備施舍給她的銅角子也放回到了腰囊中。
時間過去得很快,差不多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到了下午三點一刻,不少算命師的目光都朝徐長青這邊瞄過來,等著看他的笑話。時間過了沒多久,那女子出現在命街靠近碼頭的那個街口,臉'色'異常蒼白,雙眼無神,就像是丟了魂似的,走路踉踉蹌蹌,看上去隨時都要倒下。當女子走到徐長青跟前時,停了下來,周圍算命師所期待的那一幕沒有發生,反而那女子神'色'傷痛欲絕,嘴唇不停的抖動,說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昨天你問我的時候,我才知道的。”徐長青似乎明白她問的是什麽,回答道。
那女子渾身的骨頭像是碎了似的,癱軟的坐在地上,喃喃說道:“為什麽?為什麽他要這樣對我?我等了他快十年了!”
“很簡單,一個字利!天下熙熙皆為利。”徐長青睜開眼睛,看著那女子說道:“他現在的妻子能夠給他想要的利,你能夠給他嗎?你只能夠給他屈辱,你不過是個富人區的交際花罷了!”
“利?屈辱?”徐長青的話對於那個女子而言無疑是一擊致命的打擊,將她傷得體無完膚,就連最後一點遮羞的都被無情的撕開了,一時間眼淚忍不住往下滴落,不顧周圍異樣的目光扒在地上哭了起來,很快在下面的石磚上就積起了很大一片水漬。
周圍的人似乎也從其中的隻字片語中聽出了一點貓膩,聽起來像是女子的丈夫已經另外娶了別的女人。特別是在聽到徐長青對女子近乎的無情羞辱時,像是全都化成了正義的俠士,義憤填膺的站出來指責徐長青。
徐長青沒有理會周圍的人,而是靜靜的看著那女子,直到她哭得差不多,身體轉而不停的抽搐為止,才緩緩說道:“你有你夫君的貼身信物沒有?”
那女子此刻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點頭,從貼身處取出了一個小玉墜,只見上面刻著“莫失莫忘”四個字。就憑一個玉墜,四個字,就把一個女子困了將近十年,徐長青從未見過這種情況,也從未感受過這麽強烈的感情,這是他二十多年呆在陳家衝從未感受過的,他這一刻感覺到自己從陳家衝離開是對的。
徐長青從袖裡乾坤中取出一個紙人張製作的桃木人,而這一舉動令到周圍的人還以為是變戲法,一些剛剛圍過來的人甚至不分場合忍不住叫好。他也沒有理會那麽多,將桃木人放在地上,將玉墜的項鏈部分取下來,剩下的玉墜則放在桃木人的胸口,然後不顧大庭廣眾之下,手結法印,運轉真元,口中念道:“天地三魂定陰陽,萬物聞息附真靈,神兵火急如律令,敕!”
隨著徐長青的道法施展開來,只見桃木人的胸口突然凹陷下去,玉墜沉到了桃木人的胸口,與桃木人融為一體。眾人全部驚呆了,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沒人再敢說這是戲法,那名女子也呆呆的看著玉墜沉入桃木人的情景,連傷心那一刻也忘記了。
徐長青面無表情,將桃木人拿起來,遞給那女子說道:“你可以把你的怨氣,恨意全部發泄在桃木人上,相應的你對桃木人的傷害也會映'射'在你那個負心夫君的身上,如果你想要把他殺了,就直接把桃木人的頭切下來就是了。”
那女子看著放在眼前的桃木人,就像是看到了什麽鬼物一般,驚駭的向後退了退,說不上話來,只能將腦袋急搖,表示自己不要。
徐長青沒有理會那麽多,將桃木人硬塞在那女子懷裡,說道:“如果你覺得他沒有對不起你,你就把中指刺破,將中指的血塗抹在桃木人上,法術自然就會消解。”說著,將那女子扶起來,語重心長的說道:“愛恨情仇,該如何對待全憑你自己?當你覺得在這裡沒有你掛念的東西時,就去雲南,你的命格和雲南很相和,好自為之。”
說完,也不等那女子反應過來,便將竹竿上的衣服取下來穿上,朝外面走去,而原本那些看熱鬧的人全都大呼“高人,留步!”上前想要將他圍起來。可是他運起鬼魅神行瞬間從眾人面前消失不見,只有一道虛影在緊密的人群中自由的穿梭著,那些被他擦身而過的人隻感覺到了一陣微風拂面,而他卻隻用了數個呼吸便衝到了街尾。
隨著辮子的抖動,一陣清脆的金鈴鐺聲響起,鑽入所有人耳中,周圍的人似乎對徐長青突然出現在面前,感到了一陣疑'惑',明明是剛才一瞬間出現的,但是感覺卻像是早就已經站在了這裡,臉上略微'露'出了一絲不解便又恢復常態,各自匆忙走開。
“道友,好高深的輕功,好厲害的傀儡術,不知道是閣皂山的哪位高人?”這時一個聲音忽然從徐長青的身側傳了過來。
徐長青也沒有回頭,便直言道:“趙老爺子果然是知天命的掌門,沒想到竟然連我怎麽走都能夠算的這麽清楚,在下佩服!”
“不過是些地形推演罷了!算不上什麽知天命!”這時從徐長青的右側命館裡走出一名滿臉和善笑容,身體略顯富態的白發老人,他快步來到徐長青面前,指了指不遠處的天書館,說道:“那是老朽的一個蝸居,如果道友不嫌棄的話,請過去一敘。”
徐長青也不推脫,在趙半錢引路下,走入了天書館,跟著他來到後院的一間接待室內。在請徐長青坐下後,趙半錢吩咐下人泡杯好茶,然後坐到徐長青的身側,也不嫌棄徐長青身上的異味,說道:“沒想到道友不但精研道術,對於世俗的拳腳功夫也是如此擅長,就憑剛才那一手輕功,只怕是有五行遁術的人也不一定能夠追上道友,敢問道友出自閣皂山那一派?”
“為何趙老爺子會認為我出自閣皂山呢?難道會一點傀儡術、知道點世俗輕功就是閣皂山眾人嗎?”徐長青喝了口茶,微微一笑,說道:“難道趙老爺子忘了我還精通命理之學,閣皂山好像沒有命理之學吧?”
徐長青的一連串問話把趙老爺子給問住了,他愣了愣,但是很快就發現了綁在後面辮子上的金鈴鐺,臉'色'一驚,然後又一片恍然大悟,大笑著道:“貴客,貴客啊!難怪今天院子裡百花齊開,原來是貴客來了!”說著,站起了來朝徐長青行禮道:“趙半錢見過九流閑人徐先生!”
“晚輩徐長青見過趙老爺子!”徐長青也起身還禮道。
行禮後,兩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仰頭大笑起來,笑得趙半錢的弟子'摸'著腦袋,一頭霧水,不知其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