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吳孝良將這次私下會晤式談判的消息刻意壓製,但還是傳到了身在洛陽的蔣中正耳朵中。河南原本已經被閻錫山控制在手中,但自打孫楚和楊效歐的第一軍以及第二軍先後倒戈後,軍心渙散,竟被山東軍一個獨立旅打的屁滾尿流,李又廷邊打邊收編閻軍殘部,短短幾日功夫黃河沿線幾乎全部克複,河南、山東、安徽、江蘇連成一片,由此奠定了蔣介石宣布臨時遷都洛陽的基礎。
蔣中正驚訝,這個有勇少謀的吳維中也會耍政治外交手腕了嗎?隨即又恍然,鐵城在上海,這定是他的主意。但蔣中正隨即又推翻了這種想法,吳維中熱血激進又怎麽會聽吳鐵城老成持重之言呢?百思不得其解間,他對上海局勢變化產生之原因產生了極其濃厚的興趣。
他對身旁的何應欽道:“敬之啊,你說說上海的變化中央該如何處置?”蔣中正言下之意在詢問何應欽,是應該繼續打下去,還是停戰何談。
何應欽原本就不希望與日爆發衝突,以免發展成兩國之決戰,如今能停戰談判自然是好,但有那個激進的吳孝良在,他可不相信這停戰談判能進行得下去。
“黨國內憂外患,想要解決也得有個先後,應欽認為應該秉持先內後外的原則,所以上海還是先和談為好。”
蔣中正目光一斂,不置可否,卻道出了他心中的隱憂:“日寇這個時候提出何談,只怕是緩兵之計。敬之啊,縱觀鴉片戰爭後,列強出手何時走空過?衝突已至今時今地,莫要再做不切實際之幻想,日本已經傳來消息,日軍再度增兵,戰事擴大已成必然,不可避免。”
何應欽對此還是大不以為然,日本人打仗無非是想要些錢財土地,只要不是很過分,給他們便是。國內的反動軍閥才是黨國頭號敵人,與日本人停戰也是當務之急,騰出手來徹底消滅閻馮才是重中之重。不過他卻不想公然頂撞老蔣,於是應和道:
“依委員長之意,咱們還得接著打。”
蔣中正卻擺手道:“敬之此言差異,談還是要談的嘛,日本人需要緩兵,咱們也需要緩兵嘛。趁著何談的機會,讓吳維中的軍隊就地修整,盡快恢復元氣,據說他的第二軍已經在南京換裝完畢,以他之能我完全不擔心上海戰事會糜爛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是,我們也要做好萬一之準備,一旦上海陷落南京便首當其衝,調張文白的第五軍回防南京以應不測。”
“著力於上海為放眼全局,委員長明鑒。”
何應欽適時的送上一計馬屁。但隨即又似自言自語道:
“吳維中現在便已經是軍事委員會委員,淞滬抗戰勝利便是一件貪天之功,卻不知道該如何獎賞?進中執委,還是仿效張漢卿例呢?”
蔣中正心頭一跳,他對東北那個張漢卿是既愛且恨,愛的是關鍵時刻他總能站在自己一邊,而恨的是在站到自己一邊之前,他總要在自己身上撈足了好處。不過那個吳維中倒還算像樣,從來沒主動要求過什麽,並且日軍突襲上海,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率軍馳援的,所以只要駕馭得當,他絕對是匹日行千裡的寶馬良駒。
何應欽見蔣中正眉頭逐漸擰起,知道剛才那番話起了作用,卻聽蔣中正道:
“給維中發電,第一,既然各國領事已經出面調停,不得任意出擊。第二,嚴守陣地,謹防變故,沒有軍事委員會之命令,不得擅自撤出陣地。第三,一定要親善各國僑民與軍隊,以博得同情。”
……
吳孝良接到洛陽方面電報,苦笑道:“蔣委員長耳朵倒靈通的緊。”
上海市長吳鐵城自著手談判開始便吃住在真如指揮部,全市大小事宜全部在軍營辦公,此刻見到蔣中正不得任意出擊的電令,不由得一陣懊喪。
“委員長這封電報來的不是時候啊。”
吳孝良收起苦笑,肅然道:“那又如何?按原計劃出兵。”
五十七師師長李澤軍聞言由沮喪而再到欣喜,“主席英明!”
吳鐵城則頗為擔憂,他十分清楚蔣中正最嫉恨部下對其明亮陽奉陰違,拒不執行,如果吳維中今夜出兵,即便取得成功,也必然不為其所見容。可如果失敗,那就是罪加一等啊!
“維中三思,日軍防備森嚴,又有委員長電令,我看還是暫緩行動吧。”
吳孝良何嘗不知道這樣做會遭到蔣中正的嫉恨,他明白吳鐵城勸自己是一番好意,這些日子來又與其合作的甚為愉快,所以也不好硬拂了他的面子,但出兵一事既已定下,說不得隻好得罪蔣中正了。
“鐵城兄不必擔心,有事我自承擔!”
夜深如墨,吳淞江面上伸手不見五指,隱約能聽見有節奏泛起的水花之聲,細細瞧去,只見江面上密密麻麻竟全是各式民船,向下遊與黃浦江交匯的三岔口駛去。
黃浦江邊虹口港日本遊輪碼頭陷入一片寂靜之中,日軍指揮部便被植田謙吉中將由天通庵路口遷於此地。前者他認為距離支那防線太近,位於支那炮兵射程之邊界,有被炮擊的危險,所以才遷到租借腹地的黃浦江邊,碼頭港口處還有軍艦保駕護航更是安全。
沿吳淞江向下過了百老匯大廈便是外白渡橋,船隊在此地岸邊停靠,荷槍實彈的士兵紛紛鑽出民船湧上岸來,說來也奇怪,大戰陰雲密布,黃浦江上竟連一艘巡夜的炮艇都沒有。這或許也是洋人們百年來養成的自信,在他們眼中,中國人是絕對不敢對他們不宣而戰的,即便是大兵過境未得允許同樣不敢擅自進入租界。
不過,這回他們失算了,五十七師師長李澤軍親率部隊,登上外白渡橋岸邊,他站在外白渡橋邊,夜風吹過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向東就是黃浦江,日軍司令部就在那裡。
虹口港內外一片寂靜,植田謙吉中將的臨時指揮部亦是如此,只有少數士兵在持槍警戒,但警備程度卻遠不及在天通庵路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