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百光自從得了他家老爺子的指點後,覺得之前看這個新任省府主席走了眼,有點點小小的挫傷自尊,但是很快他便得意起來,既然這個吳主席是落架的鳳凰,那他來到自己一手遮天的臨淄縣,是龍就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想做點啥都要看自己臉色,因為這年頭手裡有兵就是草頭王,管你什麽主席、專員的,手中沒有兵在這臨淄縣屁也不是。一想到連堂堂省府主席都得和那個朱縣長一樣屈居與自己之下,就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當然,吳孝良來臨淄縣身邊也不是一個兵都沒有,李澤軍的部下連帶原憲兵隊的憲兵加起來也有百十人,湊個衛隊連綽綽有余了。孫百光手握上千人馬,如何能把這百十人放在眼裡,所以就等著這個看起來毛還沒長齊的年輕主席折騰出事來,他好趁機立威。
誰知,這吳主席躲進了朱武生讓出的縣衙,一連幾天都沒露面,縣裡的士紳們得了孫百光的招呼也不敢去拜訪。七月七日,縣衙門前突然燃放起了鞭炮,只見一塊白漆木牌豎在了原縣衙門邊,上面刀劈斧鑿般刻著七個黑色大字“山東省政府公署”!緊接著又在縣衙大門邊貼了一張告示,抬頭六個大字格外醒目。
“告山東人民書!”
鞭炮聲吸引來一群群看熱鬧的人,有識字的敞開嗓子念出了告示上的題目,“咦?這是哪門子的告示?”
這段議論引發了眾人的不滿,看熱鬧的人群裡多數都不識字,又想知道告示上面寫的究竟是什麽,所以不滿的催促著那個好事之人快點繼續念。
“……人人有工做;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屋住;人人有書讀……”
“嘖嘖,吳主席好大的口氣,有吃有穿俺就心滿意足了。還要有屋住,還要有書讀,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嘛!”
“這年頭當官的放空泡比俺們這些苦哈哈放屁還多,哪個成真的了?依俺看也就是先把調調唱的好聽點……”
也有人覺得這話有失偏頗,“也不盡然嘛,如果吳主席將這五條能做到其三都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官,清官……”
此話一出,立刻有人哄道:“你們讀書人讀書都讀到腦殼鏽死了,你見哪個當官的不是往自家腰包裡撈錢,擴充自家軍隊?”
……
民國十七年七月七日,山東省政府公署在臨淄正式掛牌辦公,同時通電全省宣布新一任政府委員名單。省政府代主席吳孝良,省府委員分別是韓複榘、張宗昌、冷遹、何思源、丁惟汾、於恩波、閻容德。這些人裡除了韓張二人都是山東政界要人,只是如今都被韓複榘裹挾去了泰安。
通電一出,出人意料的是張宗昌立即積極響應,恭賀新省府成立,並表態聽從省府安排差遣。最尷尬的則是遲遲不表態的韓複榘,他控制著半個山東,如果他不點頭,吳孝良的省府則是名不副實。
七月十日,韓複榘一反之前的沉默態度,公開抵製並譴責吳孝良另立公署是不合法行為,應當予以討伐。不過只是雷聲大雨點小,態度激烈,行動卻謹慎的很。
出人意料的是,被裹挾在泰安的何思源、丁惟汾通過私人電台發表通電聲明,宣布擁護南京國民政府的決定,承認吳孝良為山東省政府代主席,並表示不日將前往臨淄履新。這讓韓複榘氣的暴跳如雷,他心中明白,絕對不可以對這些山東政要們用強,否則將徹底失去人心。事已至此,隻好睜一眼,閉一眼任其折騰。
山東形勢一日三變,更讓人看不明白的是韓複榘和張宗昌竟然爆發了大規模的衝突,張宗昌被韓複榘打的大敗,失去了魯東南的諸城和高密。韓軍直抵高密,已經威脅到張宗昌對膠濟鐵路的控制。張宗昌隻好調集重兵與膠濟鐵路沿線與其對峙,一時之間竟再難分高下勝負。
山東大地的風雲變幻絲毫沒有影響到臨淄縣城的平靜,人們已經從省府掛牌的熱鬧中冷了下來,日子依舊艱難而又平平淡淡的繼續,沒有絲毫改變。
百姓們對新任省府主席的許諾並不看好,在他們眼中官府的承諾還不如一個屁。同樣報有此種態度的也包括孫百光,這些日子以來,他對這個吳代主席越來越看不懂了,他這個省政府其實就是個空架子,他任命了自己的兩個隨從一正一副的秘書長,之後便一頭扎到城外的村屯裡去,經常天黑透了才回來,有時候甚至就住在了外面。
孫百光十分好奇,就派人暗暗跟蹤,結果手下匯報的信息卻讓他更加迷惑,據說吳主席終日遊走於田間地頭,看樣子竟是在和土坷垃打交道。面對如此“不務正業”的省府主席,他啞然失笑,身為一省大員,不去抓兵權,籠絡省中地方上的實權人物,卻跑去和土坷垃打交道,這不是在作死呢嗎?不過,他想想還是覺得不妥,決定回家去請教一下老爺子,看看他有什麽想法。
老頭子孫秀山依舊半躺在炕上,大濃痰一口接一口的吐在炕沿下的白瓷痰盂裡,尺把長的旱煙袋也是一口不停的抽著,聽完兒子的講述,半天才說道。
“這個吳維中,如果不是傻到家,便是深不可測。也罷,只要他不動咱老孫家的兵,就任由他折騰,畢竟這個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只要不涉及到咱們老孫家,能幫的忙你就盡量幫他一幫吧。”
轉眼到了七月下旬,孫百光接到監視吳孝良之手下的匯報:“吳主席不再去田間地頭和土坷垃打交道了,這回又是幾日沒出門,不知道在公署裡搗鼓什麽?”
孫百光得了父親的指示,只要吳孝良不動老孫家的槍杆子,就由著折騰。如今看到他也折騰不出什麽花樣來,一顆懸著的心不禁放了下來。
“算了,你們的人可以撤回來了!”
就在監視吳孝良的孫家團丁撤回來的第二天,省府發布新布告:……即日起,山東省府所轄之境內,嚴禁虐待婦女,必須禁絕娼妓!……
閑漢們聽了識字人的念叨,都撲哧撲哧笑起來,“吳主席管不了老孫家的槍杆子,卻來限制俺們身上的槍杆子……”
半躺在大炕上的孫秀山卻嗅出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叮囑兒子:“鐵蛋啊,一定要盯緊了他,有個風吹草動立馬來報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