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狗吐露一直藏著一個秘密,沒告訴吳孝良,這引起了他極大的好奇,饒有興致的看著這個心思單純的礦工團長。
“二狗兄弟,來來,坐下說話。”
張二狗不自然的扭著身子坐在椅子上,卻沒坐實,屁股緊挨著半個邊。吳孝良見他這副樣子,全然沒了剛遇見自己時的那份從容,為了緩解他緊張的情緒,抬手拎起爐子上坐的水壺,給他倒了一杯熱水。
“先喝口熱水,慢慢說!”
不過見吳孝良如此熱情,張二狗反倒更加的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半天,才將話捋順了。
“事情是這樣的……”
原來,當初張二狗幾個人剛剛從綏東煤礦逃出來,躲過了雅科夫匪幫的追殺,在林子裡遊蕩了幾天,又被幾個行事神秘詭異的軍官所俘虜,他們自稱是綏東軍軍官,但卻殺了很多人,在營地後身的一個天然大坑裡堆滿了各式裝束的屍體,很顯然,裡面有土匪,有礦工,更有綏東軍裝樣式的屍體。
張二狗等人一開始被強行驅趕掩埋因為天氣日漸轉暖,而開始**發臭的屍體,這一段經歷此後很多年一直成為折磨他每個夜晚,輾轉不寐的誘因。他們從未見過如此之多的屍體,堆積在一起,更要命的是他們還要親手去處理掩埋。
每到晚上休息時,他們就覺得自己從裡到外都沾染裡屍臭,一閉上眼睛便是猙獰可怖的屍體晃在眼前,折磨的他們睡不著覺,吃不下飯。
直到有一天,張二狗再也無法忍受下去,瞅準他們松懈的機會,和手下幾個礦工兄弟一齊活捉了那幾個行事怪異的軍官,從此身份換位,軍官們成了昔日驅使之囚徒的囚徒,乾著昔日囚徒今日看守們曾經的工作,埋屍。
張二狗看到軍官們,因為接觸屍體而變得崩潰、失態,卻沒有體會到報復的快感。他想到了狗娃子,這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小兄弟,然後他躲到沒有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等到屍體處理完畢,這幾個軍官便被關押起來,為防意外一直給他們鎖鏈加身,甚至連外出的機會都不給他們,因為張二狗擔心,如果讓他們出來活動,有一天自己也放松警惕,再次被製服,那麽他很難保證自己不會變成屍坑裡的屍體。
這樣過了春天,直到盛夏來臨,山裡突然湧入了一群礦工,張二狗和他的兄弟們收留了他們,隨之幾乎每天都有零零散散的礦工逃難而至。
逃難而來的礦工還帶來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老毛子打大兵從北方打來了,他們抗著步槍,牽著大炮,打敗了綏東軍,殺了很多人,佔領了金礦、煤礦、伐木場。
於是,張二狗理所當然成了礦工們的頭領,他領著大夥,抓住一切機會,消滅落單的老毛子紅毛鬼,直到遇見吳孝良的這一連人馬。
吳孝良被驚呆了,沒想到這個二狗的背後還有這麽一段離奇的故事,身負好兄弟狗娃子的仇恨,而且那些自稱是綏東軍官的人究竟來自哪裡?
事不宜遲,吳孝良帶著張二狗連夜趕赴營地,在見到那幾個已經被囚禁了整整一個春天的囚徒後,他又驚呆了。
在昏暗的火把亮光下,吳孝良終於分辨出,此人身份。
幾個囚徒見到吳孝良的第一反應是驚喜,其中一個稍胖的人上前抱著吳孝良大腿痛苦失聲:“旅長你可來了,我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啊……”
其余幾個人驚喜過後,臉上立即湧起了羞愧,後悔,甚至是憤恨以及更複雜的表情神色。
綏東軍包括士兵在內,只有澹台繼澤不明所以,冷眼看著幾個人的反應,隻覺得很不正常,如果這個胖子或者說是曾經的胖子,抱著主座大腿痛哭流涕還算正常,那麽另外幾個人的表現就很不正常了,同為綏東袍澤,被解救後的正常表情應該是驚喜興奮,而不是尷尬與冷淡,並且主座的表現也極不正常,如果是發現失蹤的部下,為何他眼中沒有半點驚喜?
澹台繼澤見吳孝良並沒有答話,於是上前問道:“你們都是什麽人,自報身份吧,為何被關在這裡?”
其中狀似為首之人,臉現怒色,但是並沒有發作,只是輕輕一歎:“罪人錢銘鈞只求速死”
“和甫!”
另一個人尖厲著喊道,顯然這人是是極不讚同他的,緊趕幾步,卻由於鎖鏈所限制,隻好爬行到吳孝良身前,挨著那胖子,可憐兮兮的懇求著:“旅長,我們都是一時糊塗,給我們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吧,哪怕是做一個輔兵也行啊。”。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人附和。
“是啊,旅長,只要留我們一條命,讓我們做什麽都成!”
為首那人,怒斥道:“一群沒骨頭的東西,殺身之仇,誰會繞過你們?如此搖尾乞憐,又有何益?徒增羞辱而已!”
張二狗極不屑幾個人,那胖子貪生怕死的,他是早知道的,聽語氣這幾個人應該是犯了罪逃跑之人,哪裡還會留半分客氣,上前一腳將其踹翻在地上,吐了可唾沫。
“都老實的,聽大帥訓話!”
那些人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不過自古艱難唯一死,多少英雄好漢為了活一命又奴顏婢膝,前清發匪李秀成生前何等威風,忠王殿下振臂一呼,萬眾應和,一招兵敗被俘如何,還不是極盡諂媚之能事,最終仍舊難逃一死,隻為後人徒增了茶余飯後的笑料。
漢將軍李陵名將之後何等勇武,兵敗被俘後,還不是一樣降了匈奴?
澹台繼澤冷眼旁觀的同時,不斷品評著這些人的行為,以他所見,吳孝良無非有兩種處置方案:一是就地正法,以儆效尤,國內絕大多數大帥都會選擇這種方案;另一種是押解回綏東,上軍事法庭審判,然後明正典刑,他估計吳孝良多半會選擇後者。
但是吳孝良一番話出口,卻讓他驚的目瞪口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會如此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