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孝良被衛兵架出軍校,沒料到入校之路如此多舛。不能就這樣放棄,他蹲在路邊喘了幾口悶氣,想如何應對。一輛小轎車駛過,騎兵緊隨其後揚起漫天塵土。吳孝良心想:裡面沒準是軍校的大人物,不如跟上他,直接遞推薦信。
一路跟回軍校,果真有大人物下車,一身中將大禮服煜煜生輝,可惜走的急,又有護兵馬弁在側難以近身,不如偷偷翻進軍校再尋找機會。正門有士兵把守無法進入,他偷偷繞著院牆找到有落手處翻進院裡,在保定軍校做了兩個月夥夫,從來沒進過南院,青石道路整齊筆直,建築氣象森嚴,和北院氣質竟大相徑庭。左顧右盼間,有人大喝道:
“站住,什麽人?”
衛兵正護著車上中將大步走來,吳孝良趕緊站定,一個十分不標準的立正,“報告長官,新生吳孝良來尋長官報名。”
中將有些生氣,報名去招生處,攔我這個校長作甚。衛兵見長官生氣趕忙道:“同學,報名去招生處即可。”
“什麽,你就是吳孝良?”中將便是校長王汝賢,他突然想起徐世昌托自己關照之人正是此名,“可是蔣百裡和蔡松坡聯名推薦的金川吳孝良?”
“正是學生。”吳孝良目不斜視,挺胸昂首。王汝賢上下打量他一番,
“很好。”吩咐身邊的副官,“帶他去辦理入學手續吧。”換做一般人肯定一口答應,但是吳孝良卻道:“長官,學生有個不情之請.”
王汝賢眉毛一挑,以為他還有什麽非分之請,“說罷。”
吳孝良恭敬的道:“學生想和其他考生一起參加考試,以示長官之公平。”
“哦?”王汝賢仔細看眼前穿著寒酸的年輕人,心道,你這份志氣是好,但考場無情若真的落了榜,老子怎麽對徐卜五交代啊。
“你可想好了,考場無情,萬一落榜我雖為一校之長可也無能為力”
吳孝良咂咂舌,這中將原來就是保定軍校的校長,不想讓自己去考試,開起來關照的很,為了打消他的疑慮,成竹在胸的道:“長官盡可放心,蔣百裡和蔡松坡共同推舉的人實力會差嗎?”
王汝賢樂了,“好,好!年少須輕狂,我看好你。”
來到招生處,二等副官早嚇的不敢來複命,一等副官頂替他親自上陣負責初試。看到校長貼身副官親自送吳孝良回來,人群一陣騷動,很多人由同情變成嫉妒,特權人士就可以免試入學,而自己還要經歷過五關斬六將的折磨。
可看到吳孝良填表在走考試流程,有些人又傻眼了,心道,這夥夫腦子是不是有病,非要來擠這獨木橋。
吳孝良不是有病,來此地報名的學生均是各省精英,他本就不是陸軍小學升到中學再畢業的正途考生,在這個講究出身的地方想混出名堂,那就必須要有過硬的本事堂堂正正考進學校。
考試分學科與術科,學科即筆試,術科考野外體能,射擊。吳孝良兩個月來也不是白白在軍校食堂裡混日子,他早就在軍校生口中將考試條目了解的清清楚楚,自問高分不敢奢求,及格還是綽綽有余。
……
考試進行了兩天,成績下來吳孝良果然剛剛及格。陸軍軍官學校第五期正式入學,共八百三十人被分配到南院所屬之西院宿舍,西院有十排帶長廊的青磚瓦舍,各排房舍間又有走廊想通,每兩排組成一個院落,院牆開月亮門,每院住二連人。
吳孝良第一志願本該是炮兵科,但是由於身長沒達標,被分配給了第二志願的步兵科,所屬連隊為步兵科七連。
七連與炮兵科二連同住一院,分配宿舍當日學校軍需處發來生活備品,棉被兩床,棉褥一床,白褥單兩條,白草墊枕頭各一個,另發秋季灰軍裝兩套。日用品包括毛巾、腳布、盥洗用具、針線包、筆和本文具等
吳孝良收拾妥當忽聽有人叫自己。
“維中兄!”竟是保定街頭與自己同追小賊的方興。
“致之兄,原來你也考了軍校,在哪一科?”方興一身灰色軍裝比那日多了幾份英氣。
方興見看到衣衫襤褸的乞丐換上灰色軍裝搖身成為意氣風發的軍人,很高興,揮著手,“步兵科七連。”吳孝良幫著他收拾起床褥備品,打開他胡亂卷起的包裹,一份報紙漏出來,是份《順天時報》。在保定軍校內報紙是被禁止閱讀的,如果被發現後果很嚴重。
步兵科七連連長劉鳳池進了宿舍,吳孝良趕緊將報紙塞到床褥底下。劉鳳池撇一眼吳孝良,似乎沒看到他的小動作,掏出懷表看了一眼。
“五分鍾後,尚武堂小操場集合長官訓話。”他看到有人還愣在那罵道:“快點,別他娘磨蹭,晚了就讓你們嘗嘗軍棍的厲害。”
罵完,七連連長轉身出門,有人小聲議論著,連長看起來很不講情面,以後有得罪受。
吳孝良小聲對方興道:“致之兄,學校裡是禁止讀報的,尤其像《順天時報》這種非政府監督下的報紙,小心被發現。”
方興滿臉不在乎,侃侃道“維中兄此言差矣,民主國家怎麽能剝奪人民讀報的權力呢?我輩從軍為的是國家民族之自由,不是為當一家一姓之走狗奴才。”他的言論太過激進,這在風氣保守的保定軍校內是很受長官忌憚的。今日校長王汝賢在講話中時時提到軍人乾政如人身體之毒瘡,必須杜絕,必須剜掉,身為軍人便應以服從長官命令為天職,這是個很明確的信號,他不希望軍校學生參與政治,隻應服從袁大總統的命令。
王汝賢在清朝時曾是袁世凱馬弁,對袁忠心耿耿。袁世凱讓他做保定軍校校長是為了控制軍官思想之源頭,使軍官們成為擁護洪憲帝製的先鋒。但是革命思想亦如燎原之火,學生中很多都是武昌首義的參與者,當然不會跟著一起去做那個黃妙絕倫的“洪憲大夢” 。這就使得學校內氣氛怪異非常,並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吳孝良雖然不讚成搞思想禁錮,但也沒傻到以卵擊石,勸道:“致之兄,我們都有革命理想,但應該暗中積蓄力量,待實力足夠再做雷霆一擊。”
“這位兄弟說的對,積蓄實力才是關鍵。”旁邊鋪位的學生插嘴,覺得自己唐突馬上自我介紹:“傅作義,字宜生。”
方興搖頭不以為然,正待辯解,劉鳳池又進屋罵道:“都他娘的快點,想害老子挨罵,得看自己屁股禁得起幾軍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