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門外一處院落,吳孝良剛剛給蔡鍔做完檢查,病況已見起色。他坐下來端起茶碗潤了下喉嚨,多日沒回藥廠,實在放心不下,便對一旁小東子說道:
“東子啊,收拾收拾,今天回趟藥廠。”
蔣方震對藥廠很有興趣,“後生仔帶我一並去看看,整天守在這裡快閑出鳥來了。”
小東子卻在一邊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怎麽了,東子?”吳孝良發現他吞吞吐吐必有話要說。
“孝良哥,回不得啊!藥廠外面到處都有日本人守著,雖然他們化了妝,但時間一長還是被俺們發現。”小東子怕吳孝良上火一直隱瞞此事,如今不得不說了出來。
吳孝良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他反應如此激烈出乎屋內眾人意料,在大家印象裡這是個很少跳腳發脾氣的人。
“日本鬼子欺我中華無人啊,我吳孝良的人頭對他們一文不值,無非是青霉素能活人百萬,他們活人百萬將來我們就得死人千萬。”他頓了頓又激動的說“我便是丟了這條命也不能讓他們得逞。”
小東子張口結舌不知如何應答,蔣方震拍手讚道:“後生仔好氣節。”
床上蔡鍔插道:“吳先生認為中日會開戰?”
“早晚必有一戰,生死存亡的大戰。”
蔡鍔歎口氣,“可歎中華內戰連連,何談抵禦外侮啊。”蔣方震聽了一陣默然。
“唯有中華一統,方可屹立於世界強國之林。”吳孝良很堅定,但統一的曙光又在哪裡?
“晚輩曾幻想實業救國,如今已成空談,自身尚且難保,何談救國?在中華大地搞實業的悲哀就在於覆巢之下希冀完卵,何其可笑。”
蔣方震道:“後生仔難道有意投筆從戎?”
吳孝良霍然站起,對著猜蔣二人一揖到地,“為我中華一統,晚輩願追隨將軍做一馬前卒。”開辦藥廠之初他的確想過終其一生做個成功的商人,但現實太殘酷,外國勢力欺壓,本國政府縱容,逐漸讓他清醒,這是個槍杆子下出真理的年代。
“好男兒,真本色!”蔣方震大覺此人對自己脾氣。
蔡鍔目露欣賞,緩緩道:“先生果真若從戎,松坡倒有一個建議。”
吳孝良肅然一禮道:“願聽將軍教誨。”
蔡鍔沉吟下笑道:“教誨不敢當,先生可曾聽過保定陸軍學校?”
如何沒聽過?在前世保定陸軍軍官學校大名鼎鼎,其畢業生更是名將如雲,也是這時代中國最正規的軍官學校。
“如雷貫耳。”
“不若我與百裡兄同薦先生去保定,第一軍誠待先生畢業歸來。”蔡鍔自然是一片好意,他本就是學院派軍人,如吳孝良當真從軍就必須過了軍校這一關,將來在戰場上才不至於誤人誤己。
吳孝良大喜,“全聽將軍安排。”
蔣方震也很讚同這個方案,“保定軍校招生本是極嚴格的,須從各陸軍中學畢業生中擇優錄取,但你有我與松坡二人的聯名推薦當可列外。”
能得護**領袖與保定軍校前校長的聯名舉薦那是何等榮耀,吳孝良欣然答應。蔣方震片刻便寫就一篇薦信,與蔡鍔分別簽上名蓋上私戳。吳孝良如獲至寶小心的將信貼身收好,熱血沸騰。
蔡鍔忽道:“先生可有表字?”
“還沒有。”
“不如我送你一個字?”
吳孝良喜道:“蔡公賜字,求之不得。”
“你既然立志為維護中華使之一統而從軍,當做我輩楷模,便叫維中如何?”
……
吳孝良坐上東洋車直奔心井茶館,沈自冰托人送來口信,約他在茶館二樓見面,進了大西邊門,平日行人並不多的街面上人頭攢動,堵得嚴嚴實實。見有人折回來,吳孝良上前問道:“這位大哥,前面出了什麽事?如何堵成這樣?”
“前面大兵封路,據說要來什麽都督,還有什麽親王……”
吳孝良一頭霧水,如今民國了哪還來的什麽都督親王。
“繞路走。”東洋車夫答應一聲拐進胡同。
小南門居然封關,吳孝良望門興歎,不論古今,領導出行都一個德行,搞些封路封門的名堂。
“走,去小西門看看”他急躁起來,不知沈自冰約自己見面有什麽要緊的事情。
小西門外亂哄哄一片,路邊停滿了東洋車,馬車還有小轎車,比過兵還熱鬧。突然西大街上傳來爆炸聲,槍聲緊隨響起,車夫趕緊將東洋車避到路邊,吳孝良下了車在路邊瞧熱鬧。
馬蹄聲越來越近,一匹白色大洋馬急速馳來,馬上的中年軍官沒帶帽子,身材略顯瘦小,灰色將校呢禮服狼狽不堪,還粘著斑斑血跡,後面有幾個身穿黑綢褂子的人催馬急追,不時開槍,大呼小叫。
吳孝良心道,搞什麽名堂,光天化日下怎麽還上演了賊抓官兵的戲碼。小西門前是一段青石板馬路,石縫間的填充料衝刷日久早就消失不見,白色大洋馬右前蹄正好絆在一個寬大的縫隙裡,馬腿在強大的慣性下折斷,馬身轟然倒地,軍官一頭栽在地上摔的七葷八素。子彈射來打在青石板上彈起陣陣青煙,路人嚇得慌忙閃開,哭喊聲霎時響起。
軍官危在旦夕,吳孝良心道又該我出手了,快步上前扶起軍官,來到路邊唯一的黑色雪弗蘭轎車旁,拉開車門拽出司機嘴裡抱歉道:“借車一用。”司機嚇傻了竟然沒有反應。
將軍官塞進後座,坐上駕駛位伸手在鑰匙門處卻摸了個空,民國的車打火不用鑰匙,要先拉出風門按鈕,按電氣開關,再啟動馬達。他哪知道這些,發現車身突突直抖,大呼好運,那司機竟然沒熄火。踩離合掛檔,猛拍方向盤中間,喇叭嘀嘀作響,狠狠一腳油門,雪弗蘭轎車急速竄了出去。
這個時代車沒有助力,方向盤死沉,吳孝良險些撞牆,猛打方向盤,衝進小西門裡,隻留下一團青藍色的尾氣。
“搶車啦,搶車啦……”司機帶著哭腔大喊。
幾個黑綢褂子拍馬緊追不舍,抬槍射擊,子彈打在車身上叮當作響。軍官清醒過來,將身子挨在座椅後,衝吳孝良喊道:“前面往右拐。”
吳孝良猛打方向盤,馬路上空無一人,黑色雪弗蘭風馳電掣,後面突然槍聲大作,黑綢褂子沒再追來。車行至一片院子的朱漆大門前,軍官又喊:“停車,停車,到地方了。”刹車到底,小汽車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急停下來。
軍官下車,整整武裝帶,在駕駛窗前嘿嘿一笑,謝道:“多謝小老弟搭救,不知貴姓大名?……”
“小事一樁,有約會先走了……”小汽車又飛一般竄出去,留下一團青藍尾氣,嗆的軍官直咳嗽。
有士兵從朱漆大門外小跑過來,畢恭畢敬的行禮。
“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