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城南糧庫,庫長劉有德最近很得意,他本是城南地痞,由於自家妹子給钜爺做了小妾,就此算是巴結上貴人。前些日子仗打的凶,北軍、南軍來得急,走的也急。偏偏這糧庫前庫長便被亂軍給打死了,如今市面穩定下來,求了這個差事當真美極了。他管的這個糧庫負責整個長沙府周邊所有軍隊的糧食,軍需官們不但劉爺長劉爺短的叫著,孝敬還一份也不少,否則他動動手指,糧食提調晚上個十天半月那也是常事。
劉有德在門房裡擺了桌小酒,美滋滋喝著,一個幫閑突然跑進來此。
“劉爺,劉爺,來了,來了!”
劉有德仰脖一口酒下肚,發出吱的一聲。
“王八蓋子滴,慌什麽慌,看你那德行。有話說,有屁放。”
“回劉爺,那第四旅的人來了。”
劉有德聽是第四旅,將酒盅狠狠頓在桌上,兩眼放光。
“王八蓋子滴!钜爺交代的事可算有著落了。”他在地上溜了兩圈,吩咐幫閑道:“王八蓋子滴,去,去,招呼幾個人把糧倉都上鎖。”
“好嘞!”幫閑得令小跑出去。
劉有德端起白瓷酒壺將酒盅斟滿,端起來又是吱溜一口,越發得意。前幾日,這第四旅還是在這長沙城裡橫著走的角色,如今督軍一位花落別家,草狗落水,他最得意的便是狠踹上兩腳。
……
自從湖南督軍的位子花落北洋第八師師長王汝賢頭上,吳孝良以及第四混成旅在長沙城的地位就尷尬起來,首先就是地方上開始陽奉陰違,尤其在提調軍糧上克扣推諉。第四旅後勤處長糧食沒領來反倒被被庫長劉有德奚落一通,怒不可遏,礙於第四旅森森軍法不敢動手,隻好氣衝衝回到旅部去見吳孝良。
“旅長,這幫子小人欺人太甚……”
吳孝良只能好言撫慰,這件事上他不能跟著意氣用事,自己動了本地實權派人物,最後又沒拿到督軍位置,不被人找小鞋穿才奇怪呢。於是給譚延闓打電話對方居然推托不見,都說人走茶涼,如今只是督軍一位另落別家,就都擺出這樣一副嘴臉,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次吳孝良也不幹了。
“老尹,老尹!”
“在!”尹呈輔從門外匆匆進來。
“帶上兩連人馬,去糧庫提糧!”吳孝良下達令。
“是!”尹呈輔聽到要開葷,馬上精神百倍,幾日來他也讓這些小人搞了一肚子火。
糧庫位於城南,大軍開動不好穿城而過,隻好從城外繞過去,兩百余騎兵浩浩蕩蕩,沿途百姓們也不害怕,見到過兵都眼巴巴看起了熱鬧,看到北洋第四旅的旗號,都嘖嘖稱道:“吳旅長的兵就是不一樣.”
“那還用說,青天大老爺的兵能比天兵天將了。”
“可不是,不然馬閻王能那麽容易就被收拾了?”
大軍行至鴉塘衝,行人逐漸稀少,前方迎面面駛過一輛黑色福特拍小轎車,見到軍隊就急急刹車,掉頭猛加油門便走。大夥看著好笑,北洋軍何時百姓不怕富人怕了?
吳孝良頓覺蹊蹺,命令道:“五一、六一你們兩個帶人將車攔下。”
“是!”
兩人齊聲領命,打馬追過去。福特小汽車見騎兵馬隊中有人追過來,竟駛離公路向荒田中開去,地面凹凸不平,車身劇烈的顛簸起來,速度反而越來越慢。衛兵五一、六一與小轎車的距離則越拉越近,小轎車車窗搖下,槍口探出,啪啪射擊。竟然對軍隊開槍,這性質可就變了。
民國初年,能擁有小轎車的都是一地顯貴顯宦,尋常人家有輛馬車已是極大的奢侈。這輛小轎車可疑之處在於見到北洋兵便奪路而逃,若是顯貴顯宦是要與軍隊長官互相致敬的。此刻還開槍射擊更是坐實了有問題的猜測,而且很可能是大問題。
吳孝良想到此處立刻又派了一個班追上去,務必生擒活捉車內之人。追擊騎兵開槍還擊,很快小轎車被擊爆輪胎,一頭撞在田埂上無法開動。五一與六一呼嘯間即奔到車前,端槍對準車內,喝道:“出來!”
車**出子彈作為回應,二人嚇的趕緊臥倒隱蔽,李五一罵道:“娘的,死道臨頭還敢抵抗!”
胡六一則在一旁取笑他:“榆木腦袋,橫豎是死,換做是誰都想拉兩個下去作伴。”
兩人沒抓捕經驗,險些中了黑槍,後續騎兵跟上來,幾杆花機槍來回掃射,小轎車叮當亂響,車身瞬間布滿了彈孔,車內響起慘叫,終於扛不住強大的心裡壓力高喊投降。
“別打了——別打了——我們投降!投降!”
士兵們這才停止射擊,兩個人晃晃蕩蕩從車內下來,滿身是血,也分不清是他們自身的還是同伴的。
這時吳孝良和尹呈輔隨大隊人馬趕了來,尹呈輔下馬厲聲問道:
“你們是什麽人?敢襲擊警備司令部,都活膩歪了嗎?”
倆人聽是警備司令部的人,都不由得一哆嗦,對視一眼,把頭低下,看樣子是打算死扛。
吳孝良冷眼旁觀,不發一言。尹呈輔也看出來這裡面肯定有問題,乾笑幾聲,一指身邊的衛兵:“你們幾個,去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不把這幾個王八蛋嘴撬開,你們就可以滾蛋了。”
慘叫聲響起,拷打逼供的衛兵卻遲遲不見回來,尹呈輔有些不耐煩:“看來這幾個王八蛋嘴還挺硬,旅長,我去看看。”
“不必,真相不一定要從這幾個人嘴中找。”
“那從哪?”尹呈輔見吳孝良看著不遠處滿是彈孔的福特小轎車,立刻明白了。
“卑職這就安排人去查車的來歷。”
吳孝良點點頭,說道:“振之,你說說看,這車能有什麽來歷。”
尹呈輔略一沉吟,回答道:“有兩種可能。第一,這幾人是綁匪,綁人搶車;第二,此車乃城中顯貴遣手下人來做些見不得光的事情所用。”
“如今看來應是前者!”
只聽得小轎車裡傳來微弱的呼救聲,卻不是倒在方向盤上死挺的匪徒所發,吳孝良快步走向小轎車,猛的掀起後車廂蓋,一個五花大綁的男子,驚恐的看著車外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