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爾每年有二百九十一天都是晴天,所以這二百九十一天開始變得討厭。金泰妍打開塑料質地的透明雨傘邁入雨中,對她來說每個雨天都十分珍貴,細雨連綿的天氣讓整個首爾都泛起春寒,穿戴並不單薄的金泰妍順著道路走出很遠,就在認識某個男人之前,她喜歡的可是晴天。
tiffany說她變了,從還不諳世事起就膩在一起的閨蜜理當有這個眼力,每當tiffany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金泰妍都會笑著聳聳肩,然後打心眼裡慶幸自己和這個隻喜歡陽光沙灘加帥哥的閨蜜沒有漸行漸遠,平時說笑也能一起,誑街血拚自然如影隨形,偶爾一起犯神經病也能自得其樂,但心直口快的tiffany卻在一次喝多之後對金泰妍說,我和你好像不交心了。
不交心就對了,要不然也只是拉著一個沒主意的人跟自己一起煩心罷了。
到了十字路口金泰妍停在路邊,馬路上明明沒什麽車輛駛過,她也因為紅色的信號燈而裹足不前,雨點在傘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她平靜的望著馬路那頭,整個人有了股生人勿近的氣場。
不是她不想喜歡晴天,而是她發現無論她多麽努力,對晴天都已經喜歡不起來了。
便利店中燈火通明,各種商品整齊的陳列在貨架上,金泰妍收著傘直奔目標商品所在區域,到了才發現自己喜歡的牌子居然已經斷貨了。
“後面應該還有。我幫您去拿。”
打工的小夥子顯然是認出了金泰妍,面對大明星自然是要積極一些,看著年輕男孩匆忙跑去倉庫的背影,金泰妍都沒來得及說上一聲謝謝。
便利店中空無一人,金泰妍走到門口,幫這個熱心男孩看起了店面。
他,離開了很長時間。
望著窗外的細雨,金泰妍想著那個距離她很遙遠的男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又在心甘情願的等待,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回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第一時間來到自己身邊。金泰妍覺得自己似乎進入了一種無欲無求的境界,唯一的小小要求就是在每年的291天之外留給她一些時間,她想親眼看到他,聽他說話。短暫的呆在他身邊。直到晴天再次到來……
突兀響起的手機鈴聲讓金泰妍微微愕然。這種心想事成叫她覺得有些虛幻,那專屬鈴聲的響動促使她接起手機,輕輕說了:“喂?”
“是我……對不起。”
自從開了禁。他們之間經常道歉,可金泰妍怎麽都沒想到有一天這個男人居然喝醉之後對他道歉,那濃濃的酒氣似乎從滾筒裡彌漫出來,這是金泰妍第一次見到林蔚然喝醉。
“怎麽了?”她問道。
“沒什麽,就是突然間覺得我很對不起你,做一個不讓人失望的金泰妍那麽難,你堅持了那麽久,如果不遇上我,你或許會一直堅持下去。”
金泰妍聽懂了林蔚然的醉話,所以她問:“你讓人失望了嗎?”
“我……呵,從沒讓人抱過希望,又哪來的失望。”
認識林蔚然這麽久,金泰妍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去抱怨誰……可惜,這些都不是關於自己的。
“有些事兒就是這樣,你明明那麽努力,努力到把命都拚上了,卻還是事與願違。你不知道該怎麽做,你也不知道自己能怎麽做……總有人逼著你往你不希望的地方走,走到了又能剩下什麽?”
金泰妍靜靜聽著,問:“你是在說你跟我嗎?”
林蔚然沉默下來,的確,他不就是在逼著這個女孩往她不希望的地方走,然後心甘情願成為自己的附庸嗎?
他問:“你是怎麽做的?”
金泰妍隔著玻璃伸手觸摸屋外的雨幕:“能堅持就堅持,能逃跑就逃跑,不能堅持也不能跑,那就去那個地方看看,說不定那會更好。”
林蔚然突然承諾道:“我會照顧好你的。”
金泰妍這樣對他說:“別說,像你以前一樣做給我看,你要一直做幾十年。”
“好,我答應你。”
林蔚然下一刻便掛斷了手機,從頭到尾金泰妍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只是聽他的語氣,她就知道他一定遇上了什麽自己無法想象的難題。
“金……小姐。”
金泰妍回頭望去,只見臉上還掛著青澀的男店員用雙手低著東西過來,連泰妍兩個字都沒喊出來,他緊張的程度可想而知。到櫃台前付了帳,簽單的時候男店員明顯加重了呼吸,可直到金泰妍出門為止他都沒鼓起要一張簽名的勇氣,只是收下了單據,然後用自己的錢填了進去。
重新打開雨傘,俯瞰下去傘面就像是盛開的透明花瓣,金泰妍戴上耳塞走進雨中,比起來時腳步輕快了些許,本以為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要去習慣這樣的雨天,卻沒想到厚厚的雲層背後,還是有一些陽光透了下來。
我會照顧好你的。
十字路口,金泰妍望著街道對面的綠色信號駐足,在心底回應。
別忘了,這是你說的。
……
“咖啡?”
“雙份。”
“再來一份起司蛋糕?”
“我吃不下,你別管我了。”
林凌薇揮揮手,言辭間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墨鏡能遮住她的黑眼圈卻遮不住那股生人勿近的煩躁氣場,服務生戰戰兢兢收回菜單,還站在原地不走,不是想要小費,只是怕忽略了這種客人。
“你去忙,謝謝。”男人溫文爾雅,打發走了外人才問:“沒睡?”
“我睡沒睡你不知道?”
“你知道我睡覺很死,而且你也沒讓我進房……”
“你來這就是來氣我的?”
即便隔著墨鏡男人似乎也知道林凌薇瞪了眼。不再廢話,直奔主題:“你那弟弟一夜都沒回來?”
林凌薇不吭聲。
男人腹誹:“又不是小孩了,手上還那麽大一份事業,吵幾句嘴不至於?”
林凌薇繼續不吭聲,只是看向窗外,此時天色已經大亮,滿眼都是神色匆匆的行人,在他們看來,自己一定是超脫於芸芸眾生的存在,不用上班。沒有老板。脫離了生活中那些最消磨志氣的蠅營狗苟,超脫了父母妻兒的各種牽絆。其實換個角度,林凌薇未必不希望這樣的生活,只是站在這個芸芸眾生眼中的高位。她的身不由己。又有幾個人知道?
自己付出了什麽。得到了什麽,身前這男人付出了什麽,得到了什麽。生活就像是一道數學題,你有付出才有得到,更別說此外還需要足夠的幸運,走到今天林凌薇的每個選擇都是冒險,就像是林蔚然動輒就要輸掉全部身家的賭博,要麽贏得一切,要麽一無所有,沒有根基和底蘊就要承擔這樣的風險,如果要承擔這樣的風險並且最終贏得一切,那就要成為一個純粹的商人。
必要時,低頭、下跪,被打掉牙也能連血一起往肚子裡咽的商人,該殘酷的時候要毫不猶豫,該冷血的時候要沒有絲毫的道德觀,沒有原則也沒有底線,唯一的堅持就是一定要站在食物鏈的頂端。
“你能在北京呆幾天?”林凌薇已經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
男人愣了下:“我明天就得回上海,還有你弟弟這次鬧的不小,李健熙是隻大老虎,打了他的屁股還想全身而退,代價小不了。”
“多少?”
“你弟弟的一半身家?看目前情況新韓it是保不住了,估計連line都得讓他們插一手。”
林凌薇下一刻就反應過來:“你不打算盡全力?”
自打再見面,男人第一次在林凌薇面前收起笑臉:“如果你弟弟不對我低頭,我要防著他,如果他對我低頭,我不單要防著他,還要限制他。凌薇,生意上的事不是兒戲,我可以幫他過這一關,但我絕對不能讓他舒舒服服的過了這一關,以你弟弟現在的身家幾個不疼不癢的釘子已經不能給他教訓,生意場上他得明白沒有我他就只能到這兒,只有這樣他才會老實,才會念我這份情,在將來想背後捅我一刀的時候才會猶豫幾分。”
林凌薇皺了眉頭:“你開始不是這麽對我說的。”
男人拉住林凌薇的手:“我一開始也沒想到他能成長到這個高度,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的方法也就不一樣了。”
林凌薇抽出手來,還要爭辯。
提著幾個紙袋的服務生打斷了兩人的交談,林凌薇和男人看去,服務生因為某種無形的暴躁氛圍把話說的磕磕絆絆。
“您好,這是1308號房間客人給您的禮物,還有……”
服務生一邊說著一邊把紙袋都放在椅子上,並從中取出一個信封,看起來裡面是裝了錢。
服務生把信封放在林凌薇面前:“那位客人說這是四年的學費……”
林凌薇愣了下,緊接著打開紙袋,裡面的確是有幾疊人民幣。
“……客人還說姐姐的婚禮他恐怕是不能參加了,所以先送幾件衣服賠罪,等過後他一定會送給姐夫一份大禮……”
男人打斷問:“什麽大禮?”
服務生有些戰戰兢兢:“那位客人沒說。”
男人沉吟起來。
林凌薇也不顧還有外人,直接把信封推到男人面前:“這是他給你的,他大學四年的學費。”
男人顧不得在以最壞可能去考慮林蔚然話中的暗示,無奈道:“凌薇……”
林凌薇摘掉墨鏡,露出帶著堅決的眼神:“現在要不要我跟你算算,這些年,我該還你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