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5章 大贏家(二)
揚·貝福蘭先生位於阿姆斯特丹郊外的別墅一如此時聯合省大部分的鄉間富戶住宅一樣,采用磚石、大木混合砌成,采光良好、窗戶眾多(咳咳,多說一句,像揚·像貝福蘭先生這種層次的人肯定支付得起窗戶稅),與德意志地區傳統的厚重、陰暗、潮濕的堡壘式莊園完全不同,顯示了聯合省全新的價值觀與審美觀。
客人們在仆人的指引下來到了寬敞的客廳內,李晴放眼望去,只見屋內的裝飾一如他在很多荷蘭富商家庭內見到的一樣,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白底藍花瓷器,以及出品自聖路克行會的油畫,給屋內裝飾增添了許多亮麗的色彩——尤其是那些油畫,如果你沒去過聯合省的話,那就真的無法理解荷蘭人究竟有多麽喜愛購買油畫用作裝飾品,因為他們認為油畫代表著住處的清潔與安寧,同時,也可以通過這些畫看到令人精華煥發的樹木、花草、小溪等景物,愉悅自己的心情。
“現在聖路克行會的畫家們可沒以前那麽好混了。新購買油畫的商人們,都要求畫家們以寫實的方式表現出某些事情,以讓大家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人們生活被提煉出的一部分,或是經潤飾後而美化的部分;要麽就是希望那些畫能引起人們極微妙、但很平常的感觸,或者可以使人們放開眼界,走進到優美的風景裡去。”克裡斯蒂安·德海爾給李晴端來了一杯產自朗格多克的葡萄酒,向他解釋如今聯合省油畫市場的行情:“聯合省的畫家們,為了滿足這種需求,隻好以更精細的方式處理畫中的線條、光度和顏色,並把這些藝術作品,費盡心思、小心翼翼地擠在很小的一個空間內。他們彼此之間的競爭非常之激烈,除了極少數有名的畫家外,大部分人都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畫出許許多多的小畫,再以一個很低的價格出售,而究其所得,很多時候還未必能夠維持自己及家人體面的生活……”
“所以這就是現在很多聯合省的畫家遠渡重洋,前往東岸需求新市場和新讚助的原因麽?”李晴輕輕抿了一口杯裡的紅酒,輕松隨意地說道:“東岸畫壇之前流行的主要是寫意畫,注重意境,繪畫技法與貴國的也多有差異,我曾經一度以為貴國的油畫在東岸的市場並不會太大的。不過自從以約翰內斯·弗美爾先生為首的畫家去到東方港後,我改變了自己的看法,因為他們的畫作在東岸受到了許多人的歡迎,尤其是約翰內斯·弗美爾先生,他的風俗畫震驚了很多人,這大概是因為他很熱愛描繪勞動人民的日常生活,迎合了很多大人物的口味吧。但無論如何,弗美爾先生擁有高超的畫技是毋庸置疑的,我真的無法理解他這樣水平的人,為什麽無法在聯合省取得足夠的成功……”
“可能是審美觀的差異吧,不過我個人也很喜歡弗美爾先生的畫作,我曾經想收藏他的作品《代爾夫特的風景》以及《耶穌、瑪利亞與馬太》,只可惜被別人捷足先登了,非常遺憾。但我想為聯合省的藝術收藏家們說句公允的話,弗美爾先生之所以如此貧困,並不是因為他的畫作不為別人所欣賞,主要還是因為他創作的速度實在太慢了,這極大影響了他的收入,而且他花錢的地方還很多,喜歡出手購買一些價值不菲的藝術品,另外他和他的妻子一共需要養育六個孩子,這也是一筆沉重的負擔。”克裡斯蒂安·德海爾苦笑著說道。
“我接受你的解釋,克裡斯蒂安。”李晴晃了晃自己手裡的酒杯,微微笑著說道:“無論諸如弗美爾先生此類藝術家是出於何種目的前往東岸的,這都極大促進了東、荷兩國間藝術文化的交流水平,一如我們在經濟貿易上的密切交流一樣。”
“這正是我想說的,李特使。”克裡斯蒂安·德海爾哈哈一笑,然後拉著李晴給他一一介紹今天與會的人員,嗯,主要是介紹一些大商人或議員們給他認識。商人主要是活躍在阿姆斯特丹的批發商,做什麽的都有,而議員則有阿姆斯特丹市議會的,也有荷蘭省議會的,甚至還有海牙三級議會的,當然他們同時也是商人或貴族,總之都不是什麽沒根腳的**絲。
商人們(即便那些議員也是商人)聚在一起,談的自然是生意了。至於那些同樣被邀請來的藝術家們,則只是作為陪襯,這不,音樂家們開始奏樂助興,畫家開始用寫實的筆法描繪這場闊佬們的例行聚會,其中來自華夏東岸共和國的李晴特使是畫家們筆下的焦點之一。
“最近丹麥王國加入了我方,據說他們從全國搜羅了將近三十艘武裝帆船,雖然這些船的型製凌亂、大小不一,是否適合戰列線戰鬥也很可疑,但終究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已經足夠牽製英格蘭人很大一部分艦船,特別是在考慮到他們所處的極端有利的地理位置的時候(從挪威出海可直撲英倫三島)。這次,英格蘭人該小小地吃點苦頭了。”一位大糧食批發商信心十足地說道:“我預計,丹麥人很可能會在今年就對英格蘭人發起攻擊,前提是我們如數支付給他們足夠的戰爭補助金,真是一幫貪得無厭的家夥,他們不會是在指望拿我們與法國佬支付的補助去償還欠給瑞典人的海量債務吧?”
“先不要過於樂觀,丹麥人未必現在就會投入戰鬥,就如同該死的膽小鬼法國人一樣,他們之所以與我們一起反對英國人,只是出於某種脆弱的利益需求罷了。但英國海軍在卑爾根勝了一仗,很是打擊了他們本就不堅的意志,因此,還是看看再說吧,我不認為丹麥人近期就會加入我軍作戰。”另一位商人有不同意見,只聽他說道。
事實上這位商人還是頗有見識的,因為之前在荷蘭人不知道的情況下,丹麥這個首鼠兩端的國家與英國全權特使吉爾伯特·塔爾博塔爵士簽訂了一份針對聯合省的密約,當然他們後來也在荷蘭人的拉攏下於海牙簽訂了針對英格蘭的密約,節操喪盡!總之這個國家目前在騎牆觀望,只不過由於聯合省的銀彈優勢,丹麥王國現在有點傾向於聯合省一方罷了,但要說動他們做出實質性的針對英國佬的舉動,恐怕還得再加把勁——換句話說,就是還得再多出點錢,不然根本不好使!
“你們聽說了嗎,最近英格蘭的理查德爵士動身前往西班牙了,我通過馬德裡的朋友打探到,他們似乎是想說服西班牙人加入戰爭,對抗我國,並許諾了歸還被法蘭西及我們吞並的南尼德蘭領土。”一位大腹便便的商人挑起了話頭,只聽他說道:“但西班牙王國目前虛弱不堪,國內局勢也是動蕩不已,應該沒法答應英國人的要求。唔,來自東岸的特使李晴先生一向與西班牙王國的宮廷貴族們交相甚厚,他一定能夠給出一點特別的看法。”
有人突然提起了李晴,惹得眾人都幫目光轉了過來,當然這都是套路了,畢竟今天邀請李某人來參加這個闊佬聚會本就是帶有一定目的的,李晴本人對此也心知肚明。
“這位——”在得到旁人提醒後,李晴點了點頭,說道:“楊森先生是吧?既然今天有幸與會,那我就講一下我個人的看法吧。我認為西班牙王國基本不會加入發生在聯合省與英格蘭之間的戰爭之中,不是因為他們海軍的實力不夠,而是因為他們自己正麻煩纏身。畢竟,菲利普國王已經去世了啊,現在是年幼的卡洛斯王子登位,聽說他體弱多病、身體欠佳,目前無論是法國的路易十四還是奧地利的利奧波德,都在密切關注著西班牙宮廷的消息呢。試問,在這種情況下,西班牙人又怎麽敢悍然加入一場新的戰爭之中呢?更何況,英格蘭王國一向與葡萄牙王國和睦,布拉乾薩家族的卡塔琳娜公主更是英王查理的王后,而且英國人還佔據著丹吉爾和牙買加,甚至還將南尼德蘭的敦刻爾克賣給了法蘭西,這無疑大大地冒犯了西班牙王國,而且也構成了實質性的威脅。因此,先生們,我可以大膽預測,西班牙王國絕對不會加入這場戰爭之中,因為他們的首要麻煩始終來自北方,即法蘭西王國。”
其實,真是情況正如李晴所說,法王路易十四在嶽父去世後的第一時間就派遣了使者前往馬德裡,表示自己的妻子特蕾莎公主有權繼承南尼德蘭作為遺產,並要求卡洛斯二世割讓這塊向稱富饒的土地,但被西班牙人嚴辭拒絕了。不過法國人很顯然不會善罷甘休,這會指不定已經在準備戰爭了,這個時候的西班牙人顯然不會頭腦發熱地加入英荷之間的戰爭。
而英國人目前真正找到的盟友,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位於德意志地區的明斯特主教國。英王查理許諾給予明斯特大主教一筆可觀的軍費,以鼓勵他們從陸上進攻聯合省,據說明斯特主教國已經初步答應了英格蘭人的條件,目前正在整軍備戰、大肆擴充部伍,隨時準備進攻聯合省,以策應英國人的海上攻勢。
不過,據說因為對自己的陸軍實力沒有絲毫信心,聯合省的特使已經緊急前往了柏林,請求勃蘭登堡—普魯士王國出兵進攻明斯特主教國,以減輕聯合省的陸上壓力。為此,他們不惜許下了大筆經濟和政治上的利益,這才說動霍亨索倫家族加入聯合省一方,這也令李晴一度大為不解,這荷蘭佬是對自己陸軍戰鬥力的信心有多低啊……
李晴關於西班牙參不參戰的判斷,其實也與荷蘭人的猜測不謀而合。畢竟在座的都不是傻子,而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議員,他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人脈關系遍布各國,因此綜合手頭消息稍稍分析一下後便可得知西班牙人壓根沒有任何可能參戰,他們正面臨著法國人的入侵威脅呢——不過說起這事,荷蘭人很容易地就會發現,東岸人貌似能夠在這場一觸即發的西、法衝突中大大地撈一把啊!
而一旦兩國真的正式開戰,保不齊東岸人也會赤膊上陣,幫助西班牙對抗法國,可想而知西班牙人會許出多大的好處,金錢不太可能,那麽就只能是土地了!希望西班牙人舍棄的是幾乎沒什麽產出的拉普拉塔吧,不要把加勒比海島嶼或新西班牙、秘魯之類的富庶土地割讓出去。真那樣的話,即便聯合省與東岸關系向來良好,這些商人們也多與東岸人在商業上有所合作,但還是會非常嫉妒的,而且也會想辦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這東岸人可真是好運啊,怎麽看似在西法、英荷戰爭中都要成為大贏家呢?每每想到這點,荷蘭人心裡就微微地有些不爽,只能說他們所處的地理位置太好了,遠離了舊大陸這個是非之地,不會陷入無盡的外交糾紛與戰爭困擾之中。
李晴在別墅內與一乾荷蘭闊佬們聊到了晚上九點鍾左右才告辭離去,他沒有在貝福蘭先生家裡留宿,而是選擇連夜返回阿姆斯特丹城區,因為第二天他還要登船啟程前往地中海,集中處理那邊各商站積壓已久的一些重大事務——當然了,中途很可能會在西班牙王國的加的斯港逗留一下,如果可能的話,他還會請求面見一下卡洛斯國王及攝政的王太后,與西班牙方面就東西密約之事,進行進一步的確認,要知道,現在西班牙與法蘭西之間的關系,已經非常緊張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