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0章 科學的春天(七)
1670年1月25日,保定地區興國縣境內——下轄興國鎮、崇賢鄉、興安鄉、沙溪鄉、高崗鄉、興江鄉六個鄉鎮,二萬多人口,是全國第82個縣級行政單位——北方鐵路修建工地上,一群來自交建一局的施工人員正在安放爆*炸物——沒辦法,鐵路修到這裡,遇到了一段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小石頭坡,這時候便要想辦法挖開了。
其實,在17世紀及之前,修路挖溝什麽的遇到石頭那真是頂頂倒霉的事情了,而且往往會讓施工方付出更多的額外支出,甚至有的時候會因為花費太大而直接放棄。遠的不說,明朝當初動議開挖膠萊運河的時候,從南邊挖時就遇到了一大段石頭,且無法繞過去,最後只能徹底放棄,再不提此事,當然這也和明國朝堂就開挖膠萊運河之事本就意見不一脫不開關系,不過也足見石層對施工的影響了。
明國做不了的事情,到了東岸後——好吧,我承認其實也好不到哪去,東岸人同樣是能饒則饒,實在不能繞的就只有硬著頭皮上了。比如,當年在修建西南鐵路支線蔡家宅—商城段時,遇到石層的建設部交建三局就使出了吃奶的勁來克服這些障礙,當時他們采用火燒的方法讓石頭崩裂、破碎,然後使用在煤礦裡面才用到的蒸汽鶴嘴鋤進行二次破碎,極為困難,成本也高昂得令人想哭。
其實這還算好的了,在東岸大草原上修建鐵路,遇到這些自然障礙的可能性很小,蓋因當地大多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間或有一些低矮、起伏不大的丘陵,對施工造不成太多的阻礙。不過,當你來到坡度起伏更大的丘陵地區——比如巴西高原南端的保定地區——修建鐵路的時候,麻煩可要比在平坦的南方大多了。
關於這一點,陸續參與過這條鐵路修建的中鐵公司、交通部四大建設局、戈什金建築公司、巴蒂諾建築公司等企業的工程人員早就領教了。此時正在興國縣工地上視察的保定地區專員兼保德縣縣長邵耀光就清晰地記得,當時戈什金建築公司的俄羅斯勞務工們就在東岸工程技術人員的指導下在阻礙物的罅隙內埋設爆炸物,一點一點地蠶食掉那些阻礙,那真的是要了老命了。
當時之所以如此艱難,大概也和東岸人使用的是黑火藥有關吧。不過,在有研磨機研磨配料、有輪碾機混合配料、有穩定的動力(蒸汽動力)壓製火藥的東岸,在各項工作流程都有定規的東岸、在管理相對嚴格的東岸,火藥的生產效率本就是超過舊大陸的,質量同樣也是。因此,東岸人這會其實已經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火藥也是頂好的,這還艱難,那確實是困難太大,換舊大陸的人過來那就更不行了,除非他們大量堆積人力。
也正因為如此,考慮到在民用和軍工業上的需求,執委會在很多年前就開始責成自然科學研究院化學所的人研究“更高級的火藥乃至炸藥”。自然院化學所的人領命後,就開始投入資金——初始時投入一般,因為這並不是太過緊迫的項目,優先級排在其前面的太多太多了——與北方化工廠、北方兵工廠的部分技術人員,組成了一個聯合研發小組,開始研究上頭想要的“更高級的炸藥”。
他們最初努力的方向是硝化棉,這是當時的項目組組長吳俊(此君現已調任順化地區專員)的指令,並且也得到了北方化工廠廠長、化學元老宋強的支持。不過,對半瓶子水晃蕩的某些東岸化學口的人來說,硝化棉的製造從一開始就是個悲劇,事故、死傷接二連三,以至於到了後面都沒人敢繼續搞這玩意兒了,一度停頓了好久。
在那個國家高速發展的年代,各行各業對高質量的火藥乃至炸藥提出了一定的需求,當時主持研發小組的穿越者吳俊一開始隻依稀知道硝化棉這個名字,於是他便令人用硝酸(實驗室製備,東岸至今產量也不大,因為需求小)處理棉花,然後取出來用水洗滌、用稀釋過的鹼液中和酸性,如此反覆再三之後烘乾,這便是他的思路。
只可惜這個思路實在太過粗陋,細節方面幾乎完全沒有,於是悲劇就在這種摸索過程中發生了。吳俊這廝到底知道硝化棉的厲害,因此從頭到尾只是讓自然院高中生帶著一幫簽過保密協議的學徒(一般也要求初中畢業,且要通過政治審查),在他制定的框架下搗鼓,他卻從不在一線參與,因此躲過了好幾次嚴重的事故。
事故的原因很多,也很複雜,但主要與缺乏經驗和不知道技術細節只能自己摸索有關。比如,學生們一開始並不知道如何徹底中和酸性(即便是用鹼液中和這一步驟也有很多技巧和注意點,但眼高手低的吳俊壓根就不知道);再比如,他們一開始並不知道要嚴格清除硝化棉中的異物;再比如,他們更不知道需要對棉進行梳理,並去除棉花中的油和脂肪。總之,類似的細節他們不知道的太多了,光憑一個“用硝酸處理棉花”這麽空泛的概念就開始研發硝化棉,簡直就是極其不負責任的,甚至可以說是把人往死路上逼,也怪不得後來發生那麽多事故、死傷了那麽多人,以至於上頭都怕了,讓他們先暫停,總結明白了再搞。
後來,沒辦法之下,吳俊等人只能將整個過程一個個分解,並且實驗都要在確認安全的情況下進行。這雖然極大延緩了研發的進度,但事故發生的頻率卻被降低了不少,總得來說還是劃算的。現在,通過大量的研究和實驗,他們已經知道了該如何處理棉花,即對拿回來的棉花先進行挑選,去掉一些不合格的皮棉,並將其中的異物挑出來,確保原料的純潔性;在完成這個步驟後,他們開始梳理棉花,用氫氧化鈉溶液對其進行處理,去掉棉花內的油脂,然後再用水反覆洗掉燒鹼溶液;最後,他們製造了一些烘箱,將水洗掉燒鹼溶液的棉花進行烘乾,烘乾後放入一些特製的大型玻璃器皿內密封存放——為了防潮,上述玻璃器皿的底部也放了一些吸水的化學品充當乾燥劑。
從上面就可以看出,入門的棉花處理環節就有這麽多說道,每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都會導致後面一連串的變故,這種變故可大可小,輕則生產出的火棉質量出了問題,重的話就可能會釀成一些事故,進而導致一定程度的人員和財產損失。所以,科學研究真的是非常嚴肅的事情,吳俊這廝穿越前在論壇上和人說得頭頭是道,但一旦正式開展工作,卻頻頻出錯,以至於自己都怕了,不敢衝在第一線。
而在完成棉花的處理後,現在東岸人經過多年潛心的研究,也已對下一步的硝化過程有了相當的了解。首先,他們知道需要用混合酸對棉花進行處理,而不僅僅是一個硝酸——事實上因為思維定勢的原因,東岸人在這個上面耽擱了太多的時間,誰讓硝化棉這個名字害人呢,任誰也想不到生產時同樣需要硫酸;其次,他們知道了混合酸與棉花的比例,至少要達到30:1以上,這也是通過花費大量時間和物力試驗出來的最佳配比;最後,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步驟,那就是如何去除掉浸泡在硝化完成的火棉中的混合酸,目前東岸人就停留在了這個步驟,即他們雖然可以在實驗室的環境下手工生產出極少量的火棉,但一旦上升到規模生產,就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了。
就如同這最後一步的去除火棉的酸,在實驗室環境下他們有很多種方法可以完成,但在工業化大規模生產的緩解,就抓瞎了,因為這需要重新設計一條生產線,研發一些急需的機器(如離心機、打漿機、精洗機、攪拌機等等),並進行生產磨合,如此才有可能成功。而且,在這個磨合、試生產的過程中,究竟還要再出多少事故、再死多少人,這就很難說了。畢竟,這玩意兒要是不危險、生產過程不麻煩的話,後世歐洲人在19世紀中葉的時候,也不會一度全體放棄生產硝化棉了,實在是太危險了啊,簡直處處是地雷,一不小心就要中招。
按照邵耀光上個月聽到的消息,目前北方兵工廠已經聯合自然院化學所的人對硝化棉第三步的硝化工藝流程達成了一個初步的共識——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初步的工藝流程仍然存在著很多大家不知道的問題,仍然需要在試生產中慢慢改進——並開始研發、設計一些生產線所需要用到的設備和大型部件了,即該找人訂購水槽的訂購水槽、該鑄造浸漬鍋的鑄造浸漬鍋(一般是鉛鍋)、該設計機器的設計機器,爭取盡快把這個生產線建起來,然後進行規模化生產驗證,預計這個過程即便在資金和人員充足的情況下,仍然要花費一段不短的時間,才有可能小規模工業化生產一些質量不算很穩定(只能說湊合)的硝化棉出來,也是夠艱難的,同時從此也可看出工業化的痛苦程度。
而在硝化棉被正式大量生產出來之前,東岸人開路架橋除了用萬年不變的黑火藥之外,也就只有一些氯酸鹽炸藥可以拿來“玩玩”了。不過,考慮到這種炸藥(其實就是在火藥生產過程中年,用氯酸*鉀代替硝酸鉀罷了)雖然能夠產生強於黑火藥的爆炸,但卻對摩擦和振動過於敏感,在生產、運輸的過程中非常危險,因此實際使用中其實還是比較少見的,也被很多人認為不可能大規模商業化,除了生產火柴時可能需要之外。
這會正用在鐵路修建工地上的,恰恰就是一批氯酸鹽炸藥,反正在倉庫裡閑著也是閑著,於是便被小心翼翼地從平安縣那邊運了過來,然後用在了開山上面。邵耀光見識過那種爆炸,威力確實要比黑火藥強上一些,爆炸時產生紫色光、冒白煙,而且會有一些臭雞蛋味,技術人員告訴邵耀光,那是氯酸鹽炸藥中的硫磺爆炸後產生的硫化氫氣體。
不過平心而論,這種氯酸鹽炸藥的威力應當還是有所不足的——尤其是在和硝化棉比起來的同時——它充其量也就比黑火藥厲害點而已,但卻沒有黑火藥的穩定。因此,邵耀光雖然不是什麽專業人士,但通過一些粗淺的認知,也能大概判斷出來氯酸鹽作為炸藥,基本上是沒什麽前途的,也不會有人去正兒八經地投資,因為它太不穩定、太危險了,而且原材料也比較難找,成本過高,故只會在第一時間就被市場無情地淘汰。
“現在咱們東岸真的需要一種大威力的能夠量產的炸藥了,開礦、修路、挖溝,哪個不需要這種東西啊。可惜了硝化棉啊,這玩意太危險,搞了這麽多年,斷斷續續的,始終無法工業化成規模生產。”邵耀光看著前方正在爆炸現場奮力破碎大石塊的非國民勞務工們,感慨地說道:“不過好在如今也已經看到那麽一絲希望了,只要自然院化學所和北方化工、北方兵工的人精誠合作,再輔以一重、鐵嶺特鋼、西部鍛壓等廠的協助,初步搞出那條生產線應該不會太困哪吧。而一條生產線搞定了,那麽接下來就是漫長的調試、生產階段了,到了那時候,大家就離成功更近了一步。這狗*日的黑火藥,相信很多人早就用膩了吧,雖然其也不乏研究、改進的余地,但終究是一種相對古老、落後的事物了,這一點毋庸置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