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3章 戰前的經濟繁榮(三)
1701年3月16日,交河港,晴。
信使班輪公司的客貨兩用船已經停在這裡好幾天了,為的是等待從熱河那邊運輸來的一批日用品,包括成衣、鞋靴、毛毯、家用器皿等,多達一百多種,但總價值才不過區區數萬圓,其實都是一些很零碎的東西,但又都是老百姓日常生活所必需的。
熱河是東岸人的稱呼,葡萄牙人稱之為熱基蒂尼奧尼亞河,是一條發源於團結河地區南部的河流,水量豐沛,比降較大,不是很利於航行,但非常利於發電,當然目前還沒到修水電站這一步。
按照幾十年前東岸人與葡萄牙人之間的協議,兩國以交河港(塞古魯港)為界。協議簽署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東岸人都遵守著協議,並未如同他們在其他地方所在的那樣,拚了命地越界墾殖,蠶食人家領土。這其中的原因,一言難盡,甚為複雜,但大體上脫不掉整個交河地區較為貧窮,沒有向北擴張的動力,以及時任領導較為保守,政策上不怎麽支持這兩大因素。
不過沒有什麽事情是一成不變的。在經歷了多年的發展之後,作為帆船時代非洲與東岸的貿易節點,交河港也算是積攢了不少資本了。而且,本地的熱帶農業也在年複一年的經營之下日漸成熟,土地資源被大量開發,很多人把目光投向了位於交河以北、熱河以南的那片肥沃的土地,並第一次開始了越境墾殖活動。
葡萄牙人來得要比東岸人早一些,但他們人數較少,在東岸人大舉渡河北上之前,他們只在靠近東岸邊境的地方設立了一座城鎮,即恩納波利斯市(Eunapolis)。該市以農業和伐木業為主要經濟來源,同時還駐扎著一小支軍隊,純粹就是一個為了劃分兩國邊境而強行設立的定居點罷了。
毋庸置疑,這種強行設置的定居點自然不受人們的歡迎了,以至於城市設立十年後,才有了堪堪五百人,幾乎就要維持不住。若不是法王路易十四那個家夥胡來,搞得胡格諾教徒在法蘭西混不下去,不得不出逃海外的話——很多人坐船來到了巴西——恩納波利斯這種城市的人口根本不可能達到如今的三千,永遠不可能!
而在恩納波利斯這種強行設置的城市之外,自發形成的定居點和村子卻非常之多。這些村鎮有一個最大的特點,那就是東岸人與葡萄牙人混居。好吧,說與葡萄牙人混居可能有些不對,事實上是與伊比利亞“新教徒”(非信仰新教的基督徒,特指改信了天主教的猶太人)、法蘭西胡格諾教徒和葡萄牙人混居,前兩者的數量還要更多一些。
混居百姓的文化融合其實很有意思,凸顯了如今東岸在美洲大陸的強勢。根據交河地區行署派員秘密調查顯示,總計160余個村子和四個大型定居點絕大多數都以漢語為主流用語,原因是他們的經濟活動主要面向南邊的交河、柳陳二縣,不學習漢語簡直就沒法做生意,因此漢語一躍成為了當地最流行的語言。
混居地帶的四個大型定居點分別是金滿鄉(位於後世聖克魯斯·卡布拉裡亞小鎮附近,此地有一條略有些淤塞的小港)、輪台鄉(位於後世阿爾梅納拉小城附近)、弓月鄉(位於後世聖瑪利亞·德·薩爾托小鎮附近)和伊西鄉(位於後世貝爾蒙蒂小鎮附近,這裡同樣有一個只能通航小船的半淤塞港口)。這四個定居點總共居住著超過一萬人,經濟上以農產品的深加工和手工業為主,商品一開始是賣給南邊的交河、柳城二縣,後來隨著在交河港停靠的外國客商發現了這些廉價“金礦”,這些零碎的小商品又慢慢開始走向世界其他地方,給地方經濟帶來了不少好處。
值得一提的是,這四個定居點目前都已出現在了東岸人的地圖上,名字也是國家開拓總局的人取的,當地人對其則有另外一套稱呼。不過,看樣子交河地區行署已經打算將其吞並了,未來將納入東岸政府的正式管制之中,金滿、輪台、弓月、伊西等也將成為正式地名,這幾乎是必然的事情,毫無疑問。
1698年初的時候,塞爾吉尼奧曾經奉命考察過恩納波利斯市。那座城市以加工衣物而聞名,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從東岸那裡進口的機械式縫紉機。他們不生產布匹,直接在市面上采購船運而來的東岸棉布,然後將其加工成各種衣物、被服等紡織品,出售到交河地區數縣。因為成本低廉、交貨迅速,且質量也還算可以,因此搞得交河本地的縫紉企業很是頭大。拚成本拚不過人家,質量也高得有限,怎麽整?現在已經有人提出限制縫紉機和棉布出口到這些“化外之地”了,所幸沒成為現實,然後又有人提出建一堵牆,但也沒能成為現實。
塞爾吉尼奧在恩納波利斯市停留期間和當地人談了談,發現當地沒有成規模的大企業,基本上都是以家庭作坊的形式存在著。他們白天務農,晚上或農閑時拚命加工衣物,根本不把自己的空閑時間計入勞動成本之內,因此產品極具競爭力。
與之類似的還有其他幾座城鎮的以加工銅管、鉛管、馬蹄鐵甚至是製作乾糧的手工業者。這類人的收入其實相當不錯,至少比純粹種地的農民要強很多。他們是大機器工業的重要補充,也是社會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根據東岸工商部的不完全統計,東岸全國的五金業(金、銀、銅、鐵、錫的加工)手工匠人的總數已經突破十二萬人,平均年收入超過一百四十圓,比工人、農民和軍人都要高。是不是很神奇?大工業時代的手工業者竟然還能生活得如魚得水,成了中產階級裡的中上層,是商品的重要消費者。
五金業者之外,還有鞍匠、鞋匠、鍾表匠、篾匠、木匠、泥瓦匠、成衣匠、麵包師等等,這個名單可以無限加長。從1690年以來,這些匠人的數目一直在經歷著非常快速的上升,平均每年的增速都在6%-7%的樣子,高於人口增速,這似乎從另一個角度顯示著東岸經濟的持續繁榮。
其實吧,如果我們從人性角度來考慮,就會發現一切都很正常了。人們一開始總是先充當工資勞動者,待有一定技能或本錢後,就會試圖充當獨立勞動者。世界並不總是一成不變的,人們總是習慣從一個階級轉移到另一個階級。像細木匠,往往只需手頭有個幾十圓的資金就可以開始經營,熏魚、醃肉製造者所需資本更少,燈具、玩具、甜品之類的也大差不離。這些人如果能成功找到業務,然後就會試圖雇幾個人充當幫手——如果找不到業務做,不用擔心,他們還可以重回工資勞動者行列——而當這些幫手學到了技術或積累了資本、關系後,這些人就會試圖離開作坊,成為一名獨立勞動者。
華夏東岸共和國的手工業者的數量,或許就是在這樣一種循環中飛速壯大的,最終成為了工業人口中一個雖然無法準確統治,但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但這裡有一點必須說明一下,即這樣的增長方式其實非常依賴於經濟的良性發展。經濟繁榮了,規模不斷擴大,人民可用於消費的資金不斷增多,才能催生出這樣的場景。相反,如果經濟一路下行,市場逐年萎縮,手工業匠人的數量肯定不會增加,說不定還會不斷減少,因為他們無法通過自己的手藝取得讓人滿意的收入,於是只能轉行或進工廠充當拿工資的產業工人了。
萬幸,如今東岸就處於這麽一種經濟繁榮的良性軌道,市場需求十分旺盛,匠人的數量與日俱增。尤其是獨立勞動者數量最多的五金製品行業,隨著蒸汽輪船的大行其道,人數一而再再而三地爆發式增長。在十幾年以前,一個分包裝釘船板的高級工匠師傅手底下可能就一兩個人,但如今,一個攬下了分包項目的老師傅往往和四五個人一起分錢,且工作強度也比以往大了許多,經常是一條船搞完了(自己負責的那部分)就串場去另外一條船,忙得不可開交,但臉上卻往往帶著疲憊卻滿足的笑容。原因無他,業務多,開工足,收入高啊!
塞爾吉尼奧對比過聖薩爾瓦多和東岸城市的手工業匠人,發現其收入偏低,而且數量幾乎沒怎麽增長,且工資勞動者和獨立勞動者涇渭分明,甚少有流動。這似乎說明了葡屬巴西經濟的停滯和缺乏活力,但比起戰火連天的舊大陸而言,似乎已經非常不錯了,不是麽?
東岸的經濟,此時真的是這個世界上獨一份呢,已經繁榮到讓人感覺耀眼的地步。等打完必然爆發的那一仗之後,真不知道他們會發展到什麽地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