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妖孽做下諸多慘案卻不為人知,顯是手下從無活口。而且這妖孽所用的乃是摩利支天大幻輪轉神通,心念一動之下便能生出幻象,真身在幻象之間替換由心,運使法力之下幻象也可和真身一樣殺人,厲害無比。大家千萬再莫有僥幸逃離之心,結成圓陣肩背相抵,方有一線勝機!”
這些逃跑的人也給留下的人爭取到了時間,趁著這個機會,剩下的人在滅怒和尚指揮下圍成一圈。幾乎每個人的臉se都難看到了極點,還有幾個喉結聳動著,好像也想跟著中間那雲州大漢一起大吐特吐。江湖好漢們並不是太怕死,但那是熱血拚殺後技不如人的戰死,和這像蟲子一樣地被揉碎扯爛是完全不一樣的。能支撐著他們站在這裡結出陣型來的早已不是鬥志。
“自古正邪不兩立,今ri我等就算喪命於此,也是為了維護天理正義~!天下正道也將永遠有我們一筆~!”李玉堂仗劍高聲呐喊,聲音破鑼一樣的乾澀嘶啞。這位青州大俠臉上的筋肉抽搐著,雙眼通紅,全不見了平ri間的威風嚴肅,嘶吼時口角溢出大泡大泡的唾沫自己也沒察覺,看上去更像個竭斯底裡的癲癇病人。
這時洛水幫三大護法中碩果僅存的裴護法才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籙來,高聲大叫:“諸位莫要驚慌~!我這裡還有靈符一道,乃龍虎山張天師親手所繪~!諸位好好護住中間,只要施法用出這道靈符定能降服這妖孽~!”
這話多少讓眾人jing神一振。龍虎山執掌天下道門數百年,張天師也隱為天下第一人,親手所製靈符自然可破盡天下妖法,鎮壓世間萬魔。半月前白老幫主花了足足五千兩黃金,還欠出去一個好大的人情才將這樣一張靈符弄到手。只可惜曾老護法和胡護法出手太快,死得也太快,直到這時候裴護法才來得及想起拿出這壓箱底的靈符。
靈符取出,立刻就交到了小夏的手裡。也就是因為有了這張符,洛水幫才想辦法也要招攬一位會用符的道家高手,才有他混進來的機會。只是嚴格來說小夏並不是高手。這道上品靈符實在太上品,以神機堂的分級法,至少也是上六七品,而他自己最多不過下二三品的法術修為,所以他用得很吃力,滿頭大汗,全副的jing神元氣都集中在手上去激發這道靈符中的法術,一道道若有若無的靈光慢慢地從符紙上閃現。
這倉促間結成的圓陣,這陣中間的符咒,四周的白衣少女們也都看見了,似乎也能感覺出小夏手上那道靈符的不凡,她們的眉頭都皺了皺,然後有的原地消失,有的身形驟起朝這裡飛撲而來。
“千萬護住那道靈符~!互相肩背相抵,縫隙別留太大,那妖孽便無法借幻象挪移在身後~!”滅怒和尚聲嘶力竭的吼聲難聽得像是殺豬,一頭憤怒到極點的豬。
或是飛來,或是憑空變出來白衣少女們瞬間就把這圓陣給圍了個水泄不通,所有人手上的武器,暗器,拳腳,所有能用出來的絕招,殺招,救命招全都對著這滿空而來的少女們發了出去。
碰碰碰碰,雖然大多數的招數和兵器都落了空,只是把少女身影如同水泡般的戳破消失,卻還是有少數落在了實處,確實碰到了些東西。滅怒和尚的話似乎是有道理的,這一輪白衣少女的撲擊下來居然沒有人死,只有一個洛水幫香主的手臂被扯了下來,一個請來的刀客被一抓抓碎了半邊臉。
剩下的少女身影又都飛開跳了開來,落在離眾人十多丈遠的地方,只是稍微地頓了頓,似乎是調息了一下,少女們齊齊的再一頓足,身影再度又多出十幾個來,重新又朝眾人的圓陣撲了過來。
這一次終於有人死了。斷臂的香主和碎臉的刀客無法再戰,圓陣之間有了間隙,一個少女的身影悄然間在一個洛水幫香主的身側浮現,豎掌一切,這香主就被攔腰分成了兩段,慘叫聲中滅怒和尚一式金剛伏魔拳趕到,也只是把這少女身影擊潰。
再有一聲慘叫響起,這次是一個使三節棍的高手被兩個白衣少女抓住了手中的棍子,直接扯離了圓陣,拉進了少女們的圈子中,不過一息之間,這高手就在數十個飛速舞動的白衣身影中被扯得支離破碎,脫手飛出的三節棍在少女的一扔下回頭飛向了圓陣,撞開了三把長劍之後再把兩個人的腦袋砸得稀爛。
圓陣的缺口和破綻越發的大了。這倉促間湊合在一起的陣型開始隨著人手的折損逐漸崩潰。白衣少女們的身影越來越快,移動轉換之間也越來越詭異莫測,偏偏又好像渾然一體,數十個一模一樣的纖細身影裹成了一道旋風,不斷地朝裡面試探,擠壓,扯動,偶爾的一聲慘叫聲後,就有一陣血肉和肢體在這白se身影的旋風中炸開,旋即消散,落下,化作地上血肉殘肢的一部分。
“姓夏的小子,還沒好麽?”裴護法瞪著小夏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剁碎撕爛吞下去,偏偏手上的長劍還要舞出一片劍光將他護周全。
“好….了。”小夏滿頭的大汗,所有的jing神力氣都用在手掌上,那一道黃se的符籙上已經隱隱有一龍一虎的虛影旋轉騰挪。“…只要找機會找出這妖孽的真身,便只是一眨眼都行。”
原來這道天師靈符並不是一經祭出,就能漫天神光破盡妖法的麽?裴護法一驚,連忙轉頭向滅怒和尚急聲問。“滅怒大師,可能再破去這妖孽的妖法讓她顯露真身?”
“……貧僧方才一時大意,被那妖孽以音破音亂了靈台心念,一時之間難以運用法力,如今只有試試看用拳腳武藝將這妖孽真身逼出!”滅怒和尚這時候已經褪去袈裟,赤著上身揮出漫天拳影,拳風凜冽罡氣外顯,獨獨守住了白衣少女的四成撲擊,這位淨土禪院的護法金剛即便隻輪拳腳武藝,也不弱於江湖中一流高手。只是他現在也只剩下這一身拳腳武藝可用。
“什麽?”聽到這句話,再看這看也看不清,滿天飛舞宛如數十隻穿花蝴蝶的身影,裴護法幾乎要發瘋。
“快點……我撐不了多久….”小夏全身都在抖,滿身的汗水已經將全身的衣服浸濕,那一張薄薄的紙符好像有幾百斤重。
“地上裝死的那個雲州蠻子!快用你的靈獸jing魂!借用獸魂的靈xing和直覺說不定能看穿這妖孽的真身!”
突然一個女聲響起,居然是一直不聲不響的神機堂女香主胡茜。她至始至終都沒開過口,只是舞動著盔甲上彈出的一雙短刀,指揮著兩隻機關獸不時地she出暗器和弩箭,像個機關人一樣默不作聲地守在圓陣一角,誰也沒注意到她。而她現在這一聲喝也讓人注意到了那個幾乎已經被人忘記了的雲州大漢。
雲州大漢其實是一直都在的,只是他從一開始就在吐,吐得翻腸倒肚,吐無可吐,最後乾脆縮在地上不動了,好像直接就吐死了一樣。戰況激烈,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結成圓陣的時候甚至有幾個人從他身上踩過也沒在意,恰好也將他一起護在了圓陣之內。直等到胡茜這一聲眾人才想起,這雲州大漢身上的靈獸jing魂居然還能有如斯作用。
雲州大漢也聽到了,哆哆嗦嗦地爬了起來。他不是在裝死,他根本是在等死,他也不知道自己除了等死還能乾些什麽。那兩隻靈獸jing魂對付些普通的江湖中人,yin鬼妖獸什麽的還能有些作用,對上曾老護法胡護法這類高手就已經捉襟見肘。更何況這兩隻獸魂本來也並不是他的。他雖然在吐,也看得很清楚那個畜養yin魂的老道士是怎麽死的。
“那蠻子有什麽手段還不快用出來~!你當我們死了之後你還能活麽?”裴護法的江湖很老,一眼就看出這雲州大漢是個什麽情況,也知道該說什麽才能讓他明白。
雲州大漢確實明白了。就算他實在是很怕,吐得連頭都暈了,但他還是明白的,至少他還是個聰明人。他抽筋似的笑了笑,舉起手把那對骨鐲取了下來,送到了嘴邊一口咬了下去,嘎嘣嘎嘣聲中幾口就將這對並不堅硬的骨鐲咬碎吞下了肚。
已經沒有人注意雲州大漢在幹什麽了。隨著最後兩位香主的慘叫,這防護的圓陣已經徹底潰散,最外圍的白衣少女們突然消失,然後瞬間出現在了圓陣中,朝著中間持著靈符的小夏撲去。
裴護法發出一聲野獸似的嗥叫,雙手劍舞成了兩團旋風,卻並沒有顧著自己,還是斬向了撲向小夏的白衣少女。雖然他自己也恨不得能把這個三腳貓碎屍萬段,但也知道絕不是現在。
撲向小夏的白衣少女們在劍光下都消失了,但是裴護法自己卻被一隻從背後的小手洞穿了胸腹。熱乎乎的鮮血濺得小夏一臉都是。
那一隻白生生的小手就在面前,軟玉無瑕,活靈活現,真實得只要再多伸過來半尺,也能把他的胸口一起戳個大洞。但小夏依然還是忍住了,沒有把手中已蓄勢待發的靈符放出去,他比誰都清楚這機會只有唯一的一次。
“小心了!全都讓開!”胡茜的尖叫聲中,她身邊的兩隻機關獸突然動了起來。之前這兩隻金鐵和木頭拚湊出來的機關傀儡除了發she些暗器,和胡茜進退配合有度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麽多大的作用,但是直到這時候,在神機堂女香主的指揮之下才發揮出了神機堂機關的真正威力。其中一隻狗頭的從嘴裡吐出了三根鐵管,熊熊的火焰激she而出,另外一隻鳥首的則收起了四肢,後背上彈出一對刀刃般的翅膀飛速旋轉起來,頃刻間就成了一團在空中四處飛舞的金鐵旋風。
這驟然而出的機關威力遠遠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就算有了胡茜的出聲提醒,狗頭機關獸的火焰也燒到了那名受傷斷手的香主和另一個高手。全身淹沒在火焰中的斷手香主隻慘嚎了一聲半,噗的一下腦袋和肚子就一起在火焰的高溫下爆了開來,另一個高手閃避中隻燒到了一隻小腿,但是無論他如何的拍打翻滾那腿上的火就是不熄,衣褲一瞬間就化灰不見,筋肉肌膚像是火爐上的菜葉一樣迅速地乾枯下去,連綁在小腿上的幾隻飛鏢都蠟般的癱軟融化。這火赫然是用五行道法和秘藥一起作用燃燒,高溫更比鐵水。而那鳥首機關獸化作的金鐵旋風更是亂斬一通,連還沒完全死透的裴護法和最後一名洛水幫的香主都被卷了進去,只是眨眼間就成了漫天飛舞的肉片,居然比白衣少女們的速度還快。
如此大威力的機關術,只是波及就幾乎將剩余的自己人也給殺了個乾淨,白衣少女們的身影也在火焰和金鐵旋風中消失大半,剩下的六七個飛快的朝四周退開。而就在她們退開的同時,一個巨大的身影也飛撲跟上。
那是雲州大漢。能在那金鐵烈焰中全身而退的只有他和滅怒和尚兩個,之前吐得幾乎死掉的萎靡模樣已完全不見,他現在的動作矯健有力,沒有什麽步法,輕功,隻憑借著宛如動物一樣簡單直接的動作就足夠的快,足夠的準。就在跳出火焰的同時,他已經跟上了一個白衣少女后退的身影,手掌一抓,少女那纖細的足踝就落入到了他的掌中。
和胡護法那時候一樣,其他的白衣少女身影都突然間消失了,只剩下這個被雲州大漢抓著少女。少女的另一隻腳一劃,一個舞蹈般的姿勢踢向了雲州大漢,雲州大漢幾乎是以比衝過來更快速度放手丟開了少女朝旁急躲,那隻白生生的小腳還是從他胸腹間劃過,雲州大漢發出一聲狼一樣的慘嚎,帶著飛迸出來的血光滾倒在地。
就在這時,一龍一虎的巨大虛影驟然出現少女的頭頂,少女飛縱中的身形頓時停在半空。遠處,小夏手中的符籙已經燃燒起來,他單手持符,另一隻手並指虛點,遙遙地指向這凝在了半空的龍虎幻象,還有被幻象一同凝在空中的白衣少女。靠著胡茜兩隻機關獸的陡然發力,靠著雲州大漢突如其來的神奇表現,他終於抓住了這稍縱即逝的機會。
少女的眉頭緊皺,臉上的神情第一次出現了些許驚慌,看似嬌嫩纖細的手腳在半空中踢騰了幾下,卻絲毫沒用,那一龍一虎的靈光幻象宛如活過來了一樣,散發出無窮的威嚴煞氣,圍繞著她緩緩旋轉。她身邊似乎不斷地有白se身影想要浮現出來,但在龍虎靈光的圍繞之下只是若有若無的一閃就立刻消失無蹤。
小夏手中燒出的火焰越來越旺盛,越來越亮,亮得已經不是火的顏se,而是如太陽一樣的耀眼金黃,他那端持著這團金火的左手卻好像一點也不覺得灼人,嘴一張,一口咬破舌尖的鮮血噴灑在這手上,那金黃se的火焰衝天而起,成為一道幾乎沒有盡頭的通天火柱,和天空中的太陽連接為一體。這時候小夏張開滿是鮮血的嘴大喝:“天師封魔,乾天鎖妖!敕!”
隨著這一聲大喝,那金se火焰的光柱陡然熄滅,而白衣少女身邊的龍虎虛像則光芒大盛,帶著兩聲似真似幻的龍吟虎嘯,這一龍一虎陡然朝少女猛撲而去,金se的光芒一閃而過之後,全都沒入少女的身體中。少女全身一震,所有的表情和動作都戛然而止,好像被抽掉了線的木偶,從半空跌下摔在草地上動也不動,在她的背心處,一道金se的符籙隱約可見。
用出這道符籙的小夏也全身一軟摔在草地上,臉se蒼白,大汗淋漓,喘氣喘得像剛背了五百斤的重物跑完五百裡地。
噌的一聲,另外那邊飛舞中的鳥型機關獸用完了力量,半邊翅膀歪歪斜斜地插入地面。狗頭機關獸也早已不動彈了,殘火靜靜地在地面的屍體殘肢上燒得劈啪作響,發出濃重的焦臭,和滿天滿地的血腥味混在一起。
“嘔…”不知道是用力過度後的虛脫,還是直到這時候才有空有心情去緊張,小夏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