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夏把銀針從曾家小姐的頸項間拔出來之後,馬上就開始後悔了。
隻用不到幾息的時間,蘇醒過來的曾小姐就從尖叫,驚慌失措,轉變到了一下抓住小夏就不放手,死活要他負責。
“我好端端的一個新娘子在新婚之夜給你拐帶出來,還把我衣服也剝去了,你說你什麽都沒做過誰會信?你要我自己看自己檢查,我一個黃花大閨女怎麽知道要怎麽看要怎麽檢查?好,就算你和臨山幫那活該斷子絕孫的死鬼一樣無能,現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你叫我現在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怎麽辦?家也不能回了,臨山幫那裡也不敢去了,不跟著你跟著誰?”
不管怎麽樣,曾小姐這番話也確實是有道理的,小夏也確實不能把她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放在這荒郊野外不管,所以他也只有一邊後悔自己考慮不周——當然頭一次做這種事難免沒經驗,一邊安慰說她那位昆侖派的遠房表哥梁洪濤其實對她一往情深,這十幾年間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如今正是去昆侖派尋他一起遠走高飛從此結伴江湖隻羨鴛鴦不羨仙的大好機會。
“我表哥來過了?被你們嚇跑了?回昆侖派了?”曾小姐一驚,隨即又把小夏的手抓得更緊。“好,那你把我送去昆侖派就行了,我就不跟著你了。”
昆侖派離這裡足足近千裡,小夏當然沒心思護送這位刁蠻無知的小姐一路過去。好在他也早有安排,從懷裡摸出兩張一百兩的銀票了抖了抖:“那我送你去前面的縣城,找家聲譽不錯的鏢局將你護送過去總成了?這裡到昆侖派一路之上都是平安的官道,這兩百兩綽綽有余,多出的算我封你和你表哥的紅包了。”
曾小姐看著那兩張銀票只是愣了一愣,然後一手飛快地一把搶了過來塞進懷裡,另一隻手抓得他更緊了:“不行不行。我又不認識什麽鏢局的人。我隻認識你,誰知道你會不會把我騙去賣掉?”
“你放手啊,我再加你五十兩總可以了。我要賣你還用得著將你弄醒麽?”
“我不管我不管。總之你要把我送過去。”
小夏很無奈地歎了口氣,果然事實還是印證了江湖前輩們留下的兩句格言:一,女人是世界上最難以理喻的動物。二。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問題。
好在解決問題的方法除了用錢,也還有其他的更省錢的辦法,再不可理喻的動物也不過是動物,不用和她講理就是了。小夏從腰間符囊中摸出一張符來,對著曾小姐揚了揚,說:“好,那只要你看明白這上面畫的是什麽,我就送你去昆侖派。”
茅山派的鎮魂符曾小姐當然是看不明白的,就在她睜大了眼睛用心去看的時候,小夏也一把將符籙按在了她的額頭上。這本來是鎮壓僵屍和一些靈智不開,渾渾噩噩的妖獸的符籙,但小夏經過數次實驗也發現只要將對方的心神注意力吸引在上面去,對付那些不怎麽渾渾噩噩的妖獸動物也是一樣的有效。
果然,符籙上頭的曾小姐立刻一聲不吭地昏了過去。
當從鏢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今天一整天就為了處理善後曾家小姐這麻煩無比的事後尾巴了。也難怪一些有勇無謀,不喜歡多想的江湖好漢信奉殺伐果斷之道,無論什麽都是一刀下去,喀嚓一聲,確實方便快捷多了。
摸摸口袋裡還剩的銀票,小夏算了算帳。這護送曾小姐的一百八十兩鏢銀除開之外,還有偷偷將她搬運出臨山幫時候用的大力神符一張,隱形符兩張,成本價一共八十九兩銀子,租借一匹馬押金不算一天也是三兩銀子,然後還有那張鎮魂符可是向茅山派的何道姑買的,看在交情不錯的份上只要了五十兩銀子,這前前後後一起算下來,居然用了三百二十二兩。
唐輕笑答應的五百兩自然是今早一早就讓他拿給自己了,但是除開這三百二十二兩的支出,這一趟辛辛苦苦出生入死居然才收了一百七十八兩,真是沒賺多少。小夏歎了口氣,搖搖頭,頗有些沮喪。那大力神符和隱形符若是賣得好,說不定也能賺上一百兩呢。
不對!那兩張祛邪淨身咒還沒算呢。小夏突然想起來了,頓時冒出一頭的冷汗。那兩張祛邪淨身咒就算真正的成本也是六十多兩銀子一張,兩張一共就一百三十兩,算下來這一次開頭以為是五百兩,到頭來到手的實際只有五十兩不到?虧了呀,虧了呀!
最最要命的是,這兩張祛邪淨身咒說好了是要唐輕笑那小子給錢的,一共一百六十兩,居然忘記了!而那小子也不知道是真忘了還是假裝著忘了,居然一聲不吭裝著他那新娘子豎著蘭花指扭著屁股就去上了馬車,難道全忘了若不是這兩張救命的祛邪淨身咒,他小子就要被那大餅臉梁洪濤給寬衣解帶,所有安排布置全都雞飛蛋打了麽?
不行,無論如何都要去把這一百六十兩銀子給要回來!這護送曾家小姐去昆侖派的一百八十兩就算自己爛好人好了,但那偷偷搬運曾家小姐所用的大力神符隱身符也是一定要他付錢的,依然是成本價,一百四十兩好了。小夏立刻就下定了決心。
說起唐輕笑,一大早就誆起了他那便宜夫君,說要去看那送去天火派祭煉的什麽靈物。不用說,他這一番以身作暗器,所為的大概就是那玩意。不過不管是他要怎麽樣,還是背後的蜀州唐家堡要怎麽樣,小夏沒有絲毫的興趣。他現在隻想快點趕去天火派分舵,趕在唐輕笑想要怎麽樣之前。先去把那三百兩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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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臨山幫的徐少幫主作突破口,固然是唐輕笑一心要以他那位三nainai為榜樣,但也不得不說是個很明智的選擇,因為要想偷偷摸進天火派這種有戒備的道門宗派去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天火派分舵設立在嘉水縣西南大概三百裡開外的一處死火山上。焦黑一片寸草不生的山頂,無數大大小小的火山岩搭建出了一大片簡陋的建築,看起來似乎更像是一群穴居野人的住所,不過周圍地面上不時莫名噴發出來的火焰。還有行走在岩石間的火焰人形還是足夠提醒所有來訪者這乃是道門五行宗天火派的地盤。就算是再好的輕功,再敏捷的身手,只要敢擅自進入。在這隱藏在地面下的地火熔金陣上,還有四處遊蕩的丙火甲兵面前都只是一堆堆待烤待燒的死肉。
五行宗作為道門最源遠流長的宗派之一,論古樸。底蘊深遠之處,便是龍虎山天師教,茅山派這些後起之秀的道門名門都遠遠不能望其項背。至少他們那種不介入江湖爭鬥,俗世紛爭,只顧埋頭自己修煉的遁世作風,就很有些上古道門一心求道的風范。
當然,他們不介入江湖爭鬥,江湖爭鬥一般也不敢去沾惹上他們,天下間九成以上的五行道術,符籙。全是出自五行宗,也曾有五行宗的一位祖師在成道之時引動地心真火,化方圓十裡為煉獄火海,人畜不留的事跡,所以真沒什麽人敢去無端sao擾他們。
所以。小夏真的不對唐輕笑此番的所作所為報以什麽樂觀的期望。但那也乃是別人投入了全部心力感情,向自己心中的偶像致敬,向自己的夢想前進之舉,小夏也不好多說什麽,說了他也肯定不會去聽,唯一能做的。也只有這樣在他功成身退遠遁千裡或者是功敗身死化作一團焦炭之前,讓他先把那三百兩的欠帳給結了。
遠遠在天火派分舵外望了望,似乎還沒有發現臨山幫徐少幫主的馬車。想來因為馬車是載著一位嬌滴滴的新娘子,自然是不能跑快的,自己這先去處理了曾家小姐還居然趕在了前面。
小夏當然也不敢偷偷地摸進去,所以他就敲了敲設立在道旁的報訊石鼓。咚咚咚的響聲伴隨著一股亮黃se的火苗衝了起來。
沒過多久,一個周身散發著焦臭味的天火派弟子就牽著兩頭渾身冒著微微火光的無毛大貓走了過來,瞅了小夏腰間的符囊一眼說:“這位同道你沒看見地火陣都啟用了麽?近ri我天火派有要事閉門謝客,不管要做買賣還是來學法術符籙的都請改ri再來。”
“貧道是有要事來找莫離道長的。”小夏打了個道門的稽首。他這樣的野道士最大的好處就是也可自稱俗家,也可以自稱道門中人,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就看哪種合適。
那弟子不耐煩地揮揮手:“不行,說了我們天火派近ri有事,外人一律不許進來,你還是快快退去,否則我就要趕人了。”
“但是我真的是有急事,還煩請道友轉告莫離道長一聲。”小夏立刻遞了一錠十兩的銀子過去。
看到銀子,這弟子眼睛馬上一亮,想了想左右看看無人,還是就伸手接過,說:“那我就幫你通告一聲好了,但我派最近有要事拒門謝客,莫管事見不見你我就不知道了。敢問道友法號?”
“貧道姓夏,師尊道號希夷,莫離道長應該知道。”
轉回去沒多久之後這弟子又走了出來,從腰後取下一塊黑石雕琢的牌子遞給小夏,然後側身指了指裡面說:“莫管事在那邊最右的離火靜室等你,讓你快快前去,小心不要走錯了地方,特別是別亂闖有火甲兵守備的內圈,否則被燒焦喂了靈火貓也沒人知道。”
小夏連連點頭,接過石牌收入懷中朝裡面走去,突然很期待等會唐輕笑遇見自己時臉上的表情。
那位唐兄弟歷盡千辛萬苦,又是犧牲se相扮女人,又花言巧語費盡心思去誆別人入套,還花上五百兩銀子請自己搞得雞毛鴨血,這才有機會混進來的這個地方,自己現在只花了十兩銀子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而且這十兩銀子等會還是要找他一起報銷的。也不知道當他知道了這些之後會不會氣的吐血。
當然。他能這樣輕輕松松地進來,也是因為恰巧前段時間他就幫這天火派繪製了整整三百張的低級符籙,也認識那個師傅帶來點收符籙的莫離道長,更知道那位莫離道長說不定現在正想找他呢。
果然,剛走到那岩石搭建的靜室外,一名身高不足五尺的矮個老道士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左右看看無人。一把揪住小夏就拖進了石室裡面,用一雙掛著厚厚的黑眼袋,好像幾天幾夜沒睡過覺的眼睛瞪著他。咬著牙說:“好啊,我脫不開身去找你們就算了,你居然還敢來找我?你師傅呢?”
小夏不慌不忙地說:“師傅拿了道長你之前所付的銀子便不知所蹤了。但是道長你也知道那符籙乃是我和師傅合力繪製的,我出的力還較多呢,所以道長你若是檢查過了那些符籙都還可用,都沒問題的話便請把那剩下的銀子付給我。”
“你還敢說那符籙之事?”莫離道人勃然大怒,口沫橫飛中也帶著濃濃的硫磺味,好似隨時都能從口中噴出口烈火來。“我是看在和你師傅多年相交,又聽說他一手製符之法頗為jing妙,這才將那兩百張低級符籙交予他繪製,他也口口聲聲說三天之內製完不過是小意思,結果居然是大半交由你這ru臭味乾的小子去繪製。你們知不知道我這些符籙是用來做什麽的?那可是用來布置法陣,出不得半絲差錯的!”
“這些牢sao道長你當ri來收取符籙的時候不是就已經發過一次了麽?那些符籙你不也看過了?沒問題,當時你隻付了一半的銀子,說是拿回來試試若是不出什麽問題的話再付剩下的銀子。這也過了好幾ri了,道長你也該試過了?這剩下的銀子......”
“你還敢說!你師傅當ri放在最上面的符籙倒都是出自他手。倒也確實看不出絲毫問題,當時我趕著回來,也來不及一張一張地細細檢查。結果回來一看,下面的那些符籙多多少少都有些瑕疵,全都是出自你這ru臭味乾的小子之手?特別是那些辟塵咒,誰叫你隨便亂改那些雲紋紋路的?你該不會是覺得那樣畫起來省力些?”
“道長果然好見識......但是那樣效力也沒什麽影響?我可是早就試過了的。”小夏不得不有些佩服。那些辟塵咒確實是他畫的。而且他也確實做了些稍微的改動,因為他當時真的累得不行了。
“你知道個屁!”莫離道人氣得幾乎跳了起來,一雙眼睛好像要噴火。“你知不知道那些是用來和其他符籙共通靈氣,連接法陣之用的?你那樣改過之後若是用在法陣之中很容易就會出問題啊。”
“唉?...啊...啊,道長你知道我一介無門無派的野道士,哪裡會有什麽機會擺弄什麽法陣。難道那些符籙都被道長你扔了麽?”
“能扔就好了!我剛拿回來看出些毛病,張長老就急著拿去布陣用了,我哪裡還敢開口?難道我還敢告訴他,那些其實不是我們天火派自製備用的布陣符籙,是我臨時找兩個野道士給畫的麽?”
“咳,那也是因為莫道長你平ri間不夠小心啊。須知偷偷將庫存備用的符籙賣掉,必須就用其他渠道慢慢補充進來,至少也要將總量維持在足夠支撐任何法陣之用,這才不易被發覺......”
“那天地烘爐大陣我加入天火派至今幾十年都從未見用過,我怎麽知道會那臨山幫的臭小子那麽好的狗運,居然會找到一顆...哼哼,又不能走路送去總舵去,非要趕著在這裡煉製?你知不知道我這幾ri睡覺都睡不著,一合眼就能看見那大陣崩潰,靈物受損的樣子?”
“不過道長你將那些符籙拿回來這麽些ri子了,好像這陣也沒出問題...”
“最關鍵的還是今ri!只有今ri大功告成之後才敢說沒問題!”
“哦?看來我還來得真合適...那剩下的錢就可以給我了?”
“呸。等到祭煉結束再說。若是那大陣無恙,靈物成功煉製成了那就一切都好說。若是出了問題還被查了出來......哼哼,到時候老夫受罰難免,你這小子這輩子也就別想出去了,就在我天火派畫一輩子的符。”
話音一落,莫離老道從袖中抽出一張符籙對著小夏一晃,一道火光一閃就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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