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道觀中,烏鴉道人裝束整齊,焚香沐浴,將那道觀打掃得乾乾淨淨,還不知從哪裡借了幾名小道童來站在他背後,看起來頓時就比平日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氣勢。↖頂↖點↖小↖說,遠遠地看到小夏和阿古裡斯老人一行,立刻就快步而來,遠遠地對著兩人一稽:“貧道有幸請得清風道長和這位歐羅道友前來參加法會,小觀當真是蓬蓽生輝。”
小夏略有些無奈地將禮還了,阿古裡斯老人也是以他獨有的歐羅禮節恭恭敬敬地對烏鴉道人一躬身。站在後面的大漢明克斯像是看猴戲一樣看著烏鴉道人,站在小夏身後的明月也只是對著他微微一點頭就是。
“諸位同道已經在觀中久候了,還請兩位跟貧道來。”之前在客棧中的那一場毆鬥是在是令人印象深刻,烏鴉道人裝作看不到這歐羅壯漢,轉身領引著小夏和阿古裡斯老人朝裡走去。
“我不喜歡這個人,他不敢看我。不敢正面看明克斯騎士的人不是膽小的懦夫就是心裡盤算著壞念頭的奸詐壞人,他還是個西大陸的法師,那就更壞了。”
大漢明克斯緊跟在阿古裡斯老人身後一起朝道觀中走去,嘴中嘟嘟囔囔地不停。阿古裡斯老人卻轉過身來對他說:“好了,明克斯騎士,你就在這神廟外等候,不用跟著我們進去了。”
明克斯瞪眼說:“...可是我必須保護大人。在這西大陸異教神祗的神廟中,那些人又是法師,還是異教神的信徒......”
“夠了。明克斯騎士。你不能老用固有的狹隘眼光來看新的事物。這不是卡倫沙漠那邊的真神異教,他們也不是那些被魔鬼誘惑的邪神信徒。這是一場高貴的有關神學和真理的討論。如果你不能保證一直保持安靜,那你就只能一直在外面等著。”
明克斯愣了半晌。毅然說:“如果他們膽敢有絲毫侵犯光明之神的言辭,我當然要奮起捍衛阿曼塔的榮光!”
“阿曼塔的榮光無處不在,是嗎?”阿古裡斯老人問。
“當然!即便是一時的烏雲遮蓋,即便是夜晚的黑暗,遲早也會在阿曼塔的光芒下退散。”
“阿曼塔的榮耀永存,是嗎?”
“當然!即便大地粉碎,即便天空崩塌,阿曼塔的榮耀依舊照耀這世間。”
“既然如此。那他的榮光哪裡還用得著你來捍衛呢?脆弱的東西才需要人來捍衛,偉大和永恆從不需要。”阿古裡斯老人一笑。拍了拍有些發呆的明克斯。“反正你的傷勢不是還沒完全恢復麽?就在外面好好休息一下。”
“您的睿智和胸懷讓人讚歎。”和老人一起朝道觀中走去,小夏也忍不住開口讚道。“阿曼塔的信徒們都有您這樣的眼光麽?那這位光明之主確實偉大。”
“光明之主當然偉大。可惜他的偉大並不容易被人所理解......在歐羅大陸,阿曼塔也和其他神祗一樣,正在逐漸離我們遠去。”阿古裡斯老人長歎了一口氣。“這次我冒險來西方大陸,除了應因克雷公爵的請求來探明海路,替他向你們的皇帝陛下送一封信之外,更多的也是想來見識你們西方大陸的文明和神學。典籍記載,你們的文明中從來沒有一個真正的祭祀階層,沒有統一過對神靈的看法和信仰。即便是以前最為強盛的儒教雖然否定神明,卻也沒有禁止過其他對神靈的信仰。來到這裡後,我親眼所見即便沒有神靈和信仰的指引,你們的生活也如此的和諧和平和。因克雷那邊也有一些你們西方人的聚居地。我雖然沒有來得及過去仔細看過,但聽其他祭司們說他們的生活大抵也是這樣...這是一種非常了不起的文明。我對你們的宗教非常的有興趣,你們的法師好像也同樣是信仰神靈的。所以我真的非常感謝夏先生的這幾位法師朋友能夠邀請我來參加你們的聚會,也非常期待。”
小夏有些尷尬。面對這個坦誠而熱情的老人。他覺得自己這幾天裡尷尬的時候越來越多了。早知如此,他是絕不會幫烏鴉道人轉達這什麽法會的邀請。這半山道觀裡買賣符籙的黑市開了幾百次了。什麽法會卻是從來沒有的事。
“那歐羅蠻夷這次在那客棧裡一通胡鬧,將金靈子道長和圓融大師都打得丟盔棄甲,實在是大大折損了我們佛道兩門的面子,這洛水城中都在說天師教的道長和金光寺的高僧居然連一個蠻夷也對付不了。如此我神州道統臉面何存?不過說起來也只是那蠻子壯漢太過蠻橫,輸在他那一身蠻力下罷了。那蠻子老頭倒未必有什麽真才實學。聽說那老頭是什麽夷教中的和尚還是道士,不如就將他請來共同研討一下道法,看他在清風道長你手下的模樣,那歐羅道法也實在稀松平常得緊,我們在能在道法上將他折服了,也算贏回些臉面,不讓這歐羅蠻夷小覷了我神州道統。”
當日烏鴉道人便是這樣一臉慎重地說的。不過這當然糊弄不了小夏,這道人腦裡打什麽算盤,能做出些什麽事來,他早就了然於心,只是淡淡一笑說:“這是你的主意,還是金靈子道長的主意?”
烏鴉道人嘻嘻一笑:“是我們大家的主意。”
小夏想了想問:“總不能圓融大師也是這個意思?”
“那和尚倒沒有主動開口。這些禿驢號稱四大皆空,就算心裡十萬個不服也不好說在明處。不過此事倒是人多一點聲勢才壯,我便和金靈子道長一同前去邀請他,隻說是和歐羅友人研討道法,總算也是將他一起說動了。現在便請清風道友將那蠻夷老者帶來便是。”
小夏有些不以為然地淡淡說:“其實我看烏鴉道友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這些臉面上的些許得失算得了什麽?更別說這還不是落在你身上的面子,當日你可是站在後面毛都沒掉一根的。”
“清風道長怎能如此說話?”烏鴉道人卻是有些急了。“大家同屬正一教,一榮俱榮一辱俱辱。而且這事關我神州道統的臉面,如何能讓一介蠻夷小覷了?貧道就在我半山道觀中設下道場。便要請那歐羅道士來印證道理較量法術!”
小夏笑了笑:“此事一成,無論結果如何。怕是這洛水城中就再無人敢小覷你烏鴉道友了?”
“那是那是...”烏鴉道人的臉馬上笑得稀爛一樣。“所以才請清風道長多多幫襯一下。”
小夏當然是對這種幫襯毫無興趣。只是烏鴉道人舉著神州道統臉面的碩大招牌,他也不好直接拒絕,想了想就隨口應付說:“我可以替你向那位歐羅長者傳話,只是那位阿古裡斯先生近日應酬繁忙,是否能抽空出來前去就不知道了。”
烏鴉道人又急了:“那怎麽行,此事事關我神州道門臉面,若是放任如此.....”
但無論他怎麽說,小夏也不為所動,只是隨口推脫。不得已之下烏鴉道人也只能同意如此,只是非要纏著小夏要陪著一同去對那歐羅老人傳話。小夏也是被纏得實在沒辦法,才和烏鴉道人一同前去對阿古裡斯老人說起這事,哪知道阿古裡斯老人一聽之下卻是如獲至寶,迫不及待地就答應了下來。
這時候和阿古裡斯老人一同走進道觀大殿,果然便看見那日同在客棧中的金靈子道人,圓融和尚等人都已經在那裡靜候了,而且似乎還多了幾個那天沒見過的道人和和尚。看見他們三人走進,這幾位僧道俱都站起施禮。禮數依然是做到了位的,只是金靈子等幾個道人看向阿古裡斯老人的眼中,隱隱的憤然和敵意卻是遮掩不住。其他人看了看小夏身邊作回女裝的明月,微微一怔之下互相看了看。卻也沒有多說什麽。
對那隱隱的敵意阿古裡斯老人也是有所察覺,畢竟金靈子道人的單手還纏滿了布條掛在胸前,這是那天在客棧中硬碰壯漢明克斯一拳的結果。阿古裡斯老人苦笑一下。躬身對金靈子道人再一禮,說:“對於那天的誤會。我替明克斯騎士對您表達最誠摯的歉意。”
言畢之後,也不等小夏翻譯轉達。阿古裡斯老人閉眼凝神伸手一指,一道金光從天而落,那道觀屋頂居然也遮擋不住一樣,直接就照射在了金靈子道人纏滿繃帶的手上。
“咦?一來便動手,氣勢洶洶啊。聽說這蠻夷老道乃是信奉的什麽太陽真神的,如此匯聚日光,這是在引動大日真火之力?”
“我看不像,這道日光中感覺並無太陽真火的灼熱霸道,反而平和浩蕩,有生機勃然之意。這夷人老者好像是在給金靈子道長療傷?”
“正是,那日一場亂戰之後,這夷人老者醒來之後就用此法給被那壯漢誤傷了的人療傷。倒也有些效用。”
“道法療傷之術倒也罕見。貧道所知除我天師教的靈官愈生術,茅山派的透骨正氣符之外,便只有五行宗的一些古怪法門和佛門法術了。這夷人之術不似五行宗的門道...大師,和你佛門法術可有什麽相通之處麽?”
“阿彌陀佛。我佛門愈傷之法是借用藥師琉璃光菩薩之力,和這夷人老者引動日光之法大相徑庭,豈可混為一談?不過這日光中確實也有一股生機願力......”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小夏也沒去理會,只是將阿古裡斯老人的致歉之語轉達給金靈子道人。照阿古裡斯老人所說,這治愈法術純是阿曼塔之力,並不借助歐羅大陸那法術構築成的魔網,是他在這神州大陸上可以無礙施展的神術之一。當日他情形之後也就立即用這法術給其他人治療過,直至最後精神不濟險些又要暈倒才作罷。小夏手上也被明克斯撞上了一下,疼痛難當,經過他的這法術治愈之後便大為改觀,不過金靈子那筋斷骨折的傷勢太過嚴重,又不是單靠法術就能痊愈的了。
感受著傷臂上傳來的陣陣暖意。金靈子眼中的敵意也不見得有多少緩和,不過依然還是對阿古裡斯老人一揖:“這位歐羅道友的法術精湛玄奧。貧道生受了。不過我們這裡幾位道友也各有所長,便請歐羅道友來切磋研討一番。領教領教我神州道法。”
這話卻是有些像江湖上要擺開場面一較高下的開場白了。小夏皺了皺眉,說:“金靈子道友,這位阿古裡斯老丈乃是異國使節,擔負歐羅大洲和我大乾的邦交之責,不日還要前往京城面見天子。之前的小小誤會過了也就過了,一些江湖規矩就不用拿出來了,若是出了些什麽意外,貧道也不好向劉大人交代。”
金靈子道人聞言眼中閃過一陣惱怒之色,不過終究也不敢發作出來。這裡畢竟不是荊南龍虎山下。天師教的臉面還高不過朝廷的去,便是劉俊峰那一關他就不敢去輕碰。他看了小夏一眼,憋了口氣悶了悶才說:“清風道長便請放心,貧道也知道輕重。這場法會只是借切磋論證法術來明辨大道,點到即止,絕不會當真動起手來。”
“正是正是。”烏鴉道人也連忙應聲站出來打圓場,他算是這裡最為積極的人,唯恐這場法會不能順利進行。“金靈子道長為我洛水城道門領袖,豈能不知輕重?早便說清楚了這一場只是研討法術明辨大道。讓我等幾位開開眼界看看那歐羅法術究竟如何一番景象,那位阿道友當日聽說之後不是也顯得極為熱忱麽,也是極想見識見識我神州大道。阿道友乃是歐羅貴賓,清風道長你可不能讓他失望了。”
小夏白了他一眼:“不是阿道友。這位歐羅老丈姓阿古裡斯。你只能稱阿古裡斯道友。”
“啊啊啊,是是是。還是清風道友博學。”烏鴉道人連連點頭。
事已至此,好像還真不能轉身就走。小夏想了想。對阿古裡斯老人說:“阿古裡斯先生,他們會要求一定程度上的法術對抗來相互了解對方的法術。然後再在這個基礎上進行神學和真理的討論。您覺得這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沒有問題。我也期待著體驗到更多的西方法術。每一種法術。每一種技術,背後都蘊藏著一個學派或者宗教對這世界的理解。”阿古裡斯老人點點頭,顯得興致頗高。“對了,這幾位法師中有你們西大陸的元素學派...就是夏先生你提過的,類似於德魯伊那樣的...單純崇拜自然和元素的人麽?”
“那些元素宗派的法師們相對來說比較少涉足社會性的俗務,我們和他們的接觸也不多。”小夏搖頭。“不過如果是單純的元素法術,這裡的幾名法師,包括我在內都會使用。畢竟那是最為古老的學派之一,流傳也非常廣。”
“嗯,幾乎和德魯伊完全一樣的避世獨處,只是他們的理念好像和德魯伊又不完全一樣......有機會的時候再去拜訪一下。”阿古裡斯老人點點頭。
這是說的五行宗。小夏這幾天中大概將神州佛道兩門的派別對他解說過。歐羅語中並沒有‘五行’這個概念,在歐羅文明中,構築世界的基本是地水火風四大基本元素,雖然看似和金木水火土的五行有些類同,其實內中精髓卻是形似而神非。而五行宗中完全避世獨處的其實也只有天火派和神木林,不說巧金宗,就是厚土門和玄水宮在江湖上也自有相當地位,和歐羅大洲上那些野人一般的德魯伊完全不同。
不過這其中的種種關節種種不同之處並非簡單幾句話能說明白,真要詳細分說起來小夏也覺得頭痛,好在五行道法和歐羅大洲上的元素法術表現出來的外在是極為近似,小夏覺得姑且暫時將之稱作元素學派也無不可。
“那麽,我就來體驗一下諸位的法術,借之瞻仰諸位法師所信仰的神靈是怎麽樣的。”阿古裡斯老人對著金靈子道人等施禮一笑,走過去盤膝坐在了為他和小夏所準備的蒲團上,也學著眾人之前的模樣盤膝而坐。
不用小夏翻譯,金靈子道人等也明白了這歐羅老人的意思,互相看了看,也都在蒲團上盤膝坐下。
似乎是事先商量好的,金靈子身後的一個天師教的道人先施了一禮道:“既然如此,那麽貧道便先獻醜了,有請這位歐羅道友指證。”
道人的袖袍一抖,從中落出三枚黃色小球出來。仔細一看,那原來是用特別的手法折疊起來的三張符籙,這三張符籙小球一落地之後立刻便綻放出耀眼的金光,那金光凝而不散,飛快地累積在了一起,只是轉眼之間就化作了三個手持武器的金甲力士,氣勢洶洶地朝著阿古裡斯老人撲來。
ps:我努力嘗試一下把東西方奇幻文化能力體系放在同一個框架下去解讀。這肯定吃力不討好,不過我覺得非常有意義。什麽仙武側魔幻側,把根子上的區別交給一個什麽‘靈氣’‘內力’‘魔力’之類的自己都沒弄懂的莫須有概念上,在我看來就像強要用黨派主義來區分人類一樣傻。都是生活在同一片天地中,不同的並不是世界,而是對世界的定義和解讀。順帶一說,‘五行’‘氣’這些概念,在現在的奇幻文化中,包括dnd核心規則裡的解讀都是不大對的(dnd的核心規則裡武僧就是運用‘氣’這種特殊能量),‘行’和‘氣’都不是單純的名詞,而是動詞,至少也是個動名詞,表示一種運行的狀態。五行和四大元素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引申一下,那位說中國文化是‘靜’文化的,當真是中國文化的基礎常識都沒有。當然他眼中看到的當時的中國文化,已是殘渣中的殘渣,頂多只能算是一具巨人屍體上腐爛而生的霉菌。
再ps:好,在胡扯的奇幻小說裡認真說這個,我覺得我也真傻了。真有人在乎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