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軍官重重跌坐在椅子上,發出虛脫的沉重喘息聲。他的額頭上滿是汗水,滴滴答答的順著臉頰流淌下來,眼睛裡還殘留著絲絲恐懼。
那個雙目失明渾身是傷的中國人徹底震住了他,讓他在揪住心臟的同時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恐。如果是他,絕對不可能用這種方式逃亡;如果是他,根本無法在這個中國人的手中走下一招。
力量、速度、反應……當所有的一切以突破人類生理極限共同賦予在一個人身上的時候,那個人根本就是不可戰勝的。
他是中國軍人,難道中國軍人都是這樣嗎?!
海軍軍官膽怯了,第一次面對中國人流露出膽怯。
而此時的中國海監船清晰的看到菲律賓軍艦上的這一幕,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在逃亡。他們在等待,在判斷。當聽到血人落入大海前高聲吼出的部隊番號時,面上不約而同的狠狠一緊:那是中國人,那是我們部隊的兵!
“滿舵!前進!”海監船艦長揮動粗糙的右手,下令全速前進。
“艦長……”
大副面露遲疑,因為他們面對的是菲律賓裝備精良的軍艦。
“黑土島是中國的!我是中國人,我是中國海監部隊的一員。我所能做的,我所必須做的就是捍衛我國每一寸的領海!”艦長鏗鏘有力的大聲說道。
“艦長,菲律賓方面有軍艦,這樣很容易造成局部戰爭。”大副面露難色。
艦長死死盯著大副一字一頓道:“黑土島——是我中國領土!我,憋屈夠了!”
一艘海監船直朝菲律賓軍艦航去,另外一艘海監船立即跟上,形成對菲軍艦的夾擊形態。
“這裡是中國領土,我們是海監,限你方軍艦即刻離開我國海域。這是第一次警告,如若不從,警告將不複存在!”
黑土島上空響徹艦長堅定有力的聲音,宣誓主權,不再警告!
海監船逼近菲軍艦,頑強不屈,充滿鬥志。雖然缺乏中型武器裝備,雖然在一艘軍艦面前不堪一擊。
所有海監人員都捏著拳頭死死盯著菲軍艦,他們意識到一場戰爭可能就此打響,而他們則會作為一場戰爭最先犧牲的那部分人。
但是沒有人退縮,沒有人恐懼,心裡只有無限的自豪。因為黑土島是中國的領土,能夠有朝一日在捍衛領土的戰鬥中死掉,那將是一種無上榮耀。
面對中國海監船陡然強橫的步步緊逼,菲軍艦在沉吟片刻之後選擇離開,退出黑土島領海。
他們感到恐懼了,所以退縮了。因為他們無法承載起一場真正的戰爭,只要敢於中國發生戰爭,其後果必然是難以承受的,不管有沒有美國在後支持。
看著菲軍艦終於退出中國領海,所有的海監人員都發出吼叫與大笑。他們瘋狂的擁抱在一起,用眼眶中的淚水訴述心中難以抑製的興奮。
雖然這不是戰爭,可它卻堪比一場戰爭。沉寂並不是懦弱,沉寂的爆發才是一場持久的烈火燎原。
憋屈了這麽久,這是第一次徹徹底底的發泄。他們用自己的無畏戰勝了入侵者,維護了祖國的無上尊嚴。
祖國,如果你不強悍,究竟要懦弱給誰看!
海監船完成巡航任務圓滿返航,帶著早已不成人形的顏烽火回到東南省海濱港口。
海監部門一方面對顏烽火進行搶救,一方面與公安機關取得聯系,要弄清這個臨近墜落大海吼著番號的人身份。
一個月過去了,顏烽火沒有蘇醒;兩個月過去了,依舊沒有蘇醒,直到三個月過去了,顏烽火才從深度昏迷中醒轉過來。
這是一個奇跡,所有的醫生都認為這是一個奇跡。在他們看來,受到如此重傷的顏烽火根本沒有活下來的可能,但是這個年輕人卻堅強無比的活了。
拆開臉上蒙著的紗布,顏烽火極為不適應的睜開雙眼,看到了一片白色,立即陷入一片恍惚。
我在哪?
“太好了,你終於醒了。”一個小護士開心的拍著手,匆匆忙忙跑出去叫醫生。
這是一個二十來歲青春靚麗的女孩,身上穿著白色的護士服,黑色的頭髮挽成一個發髻,被護士帽包裹在中間。哦,對了,這個小護士有點瘦。不過也很正常,現在的女孩通常都喜歡減肥,明明不瘦,還是要減肥。
等等!我怎麽能看到了,我的眼睛能看到東西了?!
反應過來的顏烽火突然發現自己能夠看到東西了,而且看的清清楚楚,甚至比失明前看的還要清楚。在他眼裡,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清晰、如此動人,哪怕是慘淡的白色,竟然也能透出一股生命的氣息!
我的眼睛……
昏迷三個月的顏烽火變得極其瘦弱,可唯獨兩隻眼睛沒有絲毫的枯澀,甚至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靈動。
他的眼睛好了,徹徹底底好了。
顏烽火掙扎著從坐起來,仰躺在床頭,大口喘著粗氣。
躺在病床上三個月的時間,足以讓他的肌肉產生輕度萎縮。從前很輕松的動作,到了現在都需要費勁全身力量才能完成。好的一點是身上的傷勢已經複原,新鮮的皮肉生長出來,雖然滿是傷痕的斑駁,但是的確好了。
病房門被推開了,一行軍人連帶著醫生山大步走進來。走在最前面的軍人是顏烽火再熟悉不過的人,他是糖糖的父親唐敬忠。
走在第二個的軍人則是血狐大隊的老狐狸頭;走在第三個的是A軍副軍長錢遠征。除了他們三個人之外,還有兩名夾著文件夾的陌生軍人,肩膀上掛著中校軍銜。
看到唐敬忠與老狐狸頭,顏烽火的鼻子突然一酸,差點要哭出來。他想告訴唐敬忠與老狐狸頭: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看到醒轉的顏烽火唐敬忠慢慢走來,舉起右手狠狠朝顏烽火的臉上扇去。
清脆的響聲傳出,顏烽火直接扇到床下,仰躺在地上。
老狐狸頭張複基走過來,把顏烽火從地上扶起來,對他道:“顏烽火,還能站直嗎?”
肌肉輕度萎縮的顏烽火死死咬著牙齒,用顫抖的雙腿讓自己的身體保持之力。
張複基收回手,可在收回手的時候,顏烽火重重倒在地上。
他站不住,三個月臥床的虛弱身體讓他根本無法站立。
張複基盯著顏烽火道:“我能扶你一次,但是無法一直扶你。你,還能站起來嗎?”
這句話狠狠扎進顏烽火的心臟,他用兩隻顫抖的手撐著地面,用後背一點一點的在牆上蹭著,緩緩讓身體升高,最終貼著牆壁晃悠悠站起來。
剛剛站起來,唐敬忠走上前又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
又一次倒在地上的顏烽火非常清楚這一巴掌的含義,所以他往前挪了一點,開始嘗試不借助牆壁站起來。一次、兩次、三次、四次……
顏烽火無能為力,他的身體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全身的肌肉都顫抖,哆哆嗦嗦,有心而無力。可是他依舊在堅持,堅持不懈,堅持要以一個軍人的形象站在唐敬忠與張複基的面前。
“你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唐敬忠冷冷的盯著顏烽火道:“我從不打自己的戰士,剛才兩巴掌一是為你的父母打的,二是為糖糖打的。關於你目無條令條例、擅自偷渡的行為,由軍事法庭進行裁決,我不會有任何干涉。”
說完之後,唐敬忠直接邁開步子走出病房。
張複基緊緊抿著嘴唇,眼睛裡滿是失望。但是他沒有離開,依舊看著顏烽火費力的、反覆的從地上爬起摔倒。
為什麽站不起來?憑什麽站不起來?顏烽火,你這個二貨****你!如果你現在站不起來,一切都完了!進了軍事法庭並沒有什麽,如果你連站都站不起來,又憑什麽去認錯?
“嘩啦”一聲,顏烽火一把將床頭櫃扒倒,操著上面的生理鹽水瓶狠狠朝雙腿砸去。他要刺激萎縮的肌肉,用強大的外力刺激。因為他得站起來,必須得站起來。
張複基沒有動,連同身後的兩名中校軍官也沒有動。他們靜靜的看著顏烽火的自虐行為,他們理解。
“他根本站不起來!”旁邊的醫生焦急道:“同志,病人經過三個月的臥床,肌肉已經陷入萎縮,想讓他現在站起來根本就不可能。雖然可以借助外力進行刺激,但是……”
話還沒說完,醫生的眼睛瞪大了,因為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顏烽火竟然從地上站起來了。不僅站起來了,而且站的筆挺筆挺,渾身上下充滿一股軍人的氣息。
“交給你們了。”張複基轉身大步走出去。
顏烽火目送張複基離開,眼中充滿悔恨。他在沉睡的三個月時間裡一直在做夢,夢到許許多多從未見過的場景。而這些場景全部是戰場,一個又一個戰場。
這些戰場上咆哮著一個又一個身影,不斷的中彈身亡,不斷的前仆後繼。
他沒有聽清這些戰士嘴裡究竟在咆哮著什麽,但他看的很清楚,這些都是一個個優秀的共和國軍人。
顏烽火被帶走了,帶進了軍事法庭,走進了軍事監獄。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沉默中進行,因為他無話可說。
一直以來,顏烽火對於部隊的任何紀律都不管不顧,始終以自我為中心。可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永遠忠誠,忠誠永遠。從前他根本就沒有深刻理解過忠誠的含義,只知道忠誠就是不背叛,但是現在……
忠誠就是服從,服從才是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