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合香聲音的這一刻，顏烽火妥協了，徹徹底底妥協了。他清晰的記得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是個從來不會妥協的人，可現在妥協的時候越來越多。

  他想做個永不妥協的人，但在事實的面前發現真的無法永不妥協。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弱點，被人抓住就得妥協，某種程度上來說，人活著的一輩子就是在妥協與被妥協之中度過的。

  不到一個小時，藥物由直升機送來，隨同而行的還有兩個專門的護理人員。帕拉交給護理人員，躺在直升機上接受精心治療。顏烽火則頹然的倚靠在直升機的艙壁上，望著外面的藍天白雲。

  他的身邊是負責看守的意大利軍神狗頭，不，這個時候應該叫他凱撒，一個為了祖國而進行選擇的職業軍人。

  “兩槍只是穿透皮肉。”凱撒遞給顏烽火一根香煙。

  顏烽火接過香煙，點燃一根沒有說話。

  事實確實如此，凱撒的兩槍只是穿透帕拉的皮肉，甚至肩膀上的一槍都避開骨骼，由肌肉縫中穿透而過。這種穿透並不影響生命，只是皮外傷而已。

  “我理解你的心情，”凱撒給自己點燃一根香煙，輕輕抽了一口，徐徐吐出煙霧，臉上滿是回憶道：“當初我的妻子曾經遭到綁架，不僅遭到綁架，而且遭到強爆，呵呵。說真的，當時我死的心都有，我在埋怨自己，我在責怪自己，我甚至都要拔槍自殺，因為我從未有那個時候更加痛恨自己。這麽多年過來了，那個傷疤已然離我們遠去，也許撕開以後依舊會疼，可最起碼我們現在很幸福。也許我在你的眼裡是叛徒，可我依舊想對你說：我們根本沒有選擇生活的權力，一直都是生活在選擇我們。生活的真諦就是向前走，向前看，不能停留。”

  這算是什麽，或許是一種勸慰，或許是另一種讓顏烽火配合的手段。凱撒是意大利的軍神，但現在他是大衛的人。

  “知道嗎，其實我並不責怪你的背叛，因為你也是身不由己。”顏烽火抬起頭，冷冷的盯著凱撒道：“你為國家沒有錯，我沒有職責你的權力，但是請你告訴我一句實話，看在我們共同在地獄列車裡受苦受難、垂死掙扎的戰友情分上告訴我，我的妻子為什麽會被大衛抓到？”

  對於合香的本領，顏烽火相當了解。那樣一個女人，即便挺著大肚子逃跑，也不會有人能夠抓得住她，更何況她的身邊還有幾名最精銳的赤軍戰士，還且還有自己為她畫的路線。

  從前顏烽火巴不得合香死掉，甚至想要親自動手一刀子連著胎兒一起捅死。但現在卻不那麽想了，在他知道合香對待自己母親的情感之後，在他感受到合香肚子裡孩子與自己血濃於水的微妙情感之後，合香就是他的妻子，合香就是他兒子的母親，合香就是母親喜愛的兒媳。

  當初合香走的時候，他親自為合香畫了一條最安全的路線。這一條路線的安全程度絕對超過任何人的想象，可以說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條路更加安全的了。

  但是合香卻被抓了，這是不可能的，絕絕對對不可能的。因為……老流氓不可能背叛他！

  “我不知道。”凱撒搖搖頭，極其認真的對顏烽火說道：“我不知道那邊的事，我的任務只是監視你，並在必要的時候完成對你的控制。”

  “那就幫我問問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顏烽火拿著煙頭，用力按壓在自己的手掌上。

  “滋滋滋……”

  煙頭燒灼手掌肌肉的聲音響起，機艙裡頓時彌漫一股皮革燒焦的味道，刺激著嗅覺神經。

  “有必要嗎？”凱撒無奈的說道：“就算有必要，你認為我可以問的出來嗎？我隻負責你，從本質上來說，我跟猶太財團沒有任何瓜葛，我的服務對象不是大衛，而是意大利這個國家，我的祖國。”

  “有必要！”顏烽火發出低吼，像是野獸一般磨著牙齒道：“我可以非常負責任的告訴你，我的耐心已經被磨的一乾二淨。當我失去所有的時候，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爆發，選擇沒有目標，沒有方向的殺戮。我不是在開玩笑，我說的是真的，哪怕毀掉一座城市也在所不惜。你也會成為我的敵人，意大利這個國家也會成為的攻擊目標！”

  此時此刻，顏烽火根本就是一頭被圈在籠子裡的鬥獸。他瘋狂的撕咬，瘋狂的撞擊，卻無法從牢籠中脫困。但是他依舊在瘋狂的衝撞，哪怕鮮血淋淋也在所不惜。

  只是這個牢籠太堅固了，堅固程度讓人難以想象。可一旦讓他衝撞而出，就會盲目暴走，集瘋狂暴虐為一體，失去靈魂，失去掌控，所有的本能都是為了殺戮而存在。

  到了那個時候，所有的正義與邪惡都與他無關，所有的道德法則都遠離他而去。他將用殺戮來詮釋一切，哪怕******也在所不惜。

  而囚禁他的牢籠就是帕拉與合香，起碼現在就是帕拉與合香兩個人，兩個對他來說都無比重要的女人。

  望著眼前的顏烽火，凱撒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他祈禱顏烽火一定要永遠被這個牢籠禁錮，一旦讓他衝出，將是一場毀滅性的的災難。

  “殺戮解決不了一切，有的時候，大衛那種商人的方式也很不錯。”凱撒換了一種方式，伸出雙手比劃道：“顏烽火，如果你要對付大衛，也許你得學會他的方式。即便你學不會他的方式，也應該了解他的方式。”

  “我不需要學！”顏烽火捏緊拳頭髮出暴吼：“我只是在問你，明白嗎？問你！如果不是我，你們都會在地獄列車中死去，如果沒有帕拉，我們都會在地獄列車中死去！凱撒，你給我記住，這是你的債，哪怕你想忽略，也永遠真真實實存在的債！！！”

  凱撒的身體僵住了，露出一個無奈到苦澀，苦澀到極點的表情。

  這就是他的債，一輩子都要背負的債。對他這種站在世界巔峰的職業軍人來說，最怕的就是欠債，而偏偏他欠債了。

  “你的妻子不是被抓的。”帕拉的聲音忽然響起。

  顏烽火的目光立即轉向帕拉，盯著對方無神的雙眼。

  “如果我說是她主動找到大衛的，你會相信嗎？”帕拉費力的笑了一下道：“是的，是她主動找到大衛的。”

  聽到這句話，顏烽火怔住了。

  “她要的是革命。”帕拉有些可憐的看著顏烽火道：“她才是真正背叛你的，因為她要的是革命。”

  所有的暴虐都離顏烽火遠去，他失身落魄的跌坐在機艙裡，眼中的神采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空洞。

  革命……革命……

  他忽然想起來了，合香生命的唯一就是革命，沒有其它。她就是為了革命而生，革命就是她畢生的信仰。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禁錮住她革命的心，誰都不可以。

  “她為了革命，我為了家族，我們兩個人太相像，而受傷的卻是你。”帕拉滿是譏諷的衝顏烽火說道：“我記得曾經跟你說過，你注定要毀在自己的多情善感上。你的強大之處是你細膩的情感，對所有人都抱著的責任心；但你最大的弱點也在此。顏烽火，我不會感謝你為了我而妥協，我只會看不起你。真正的強者不會因情感所困，但是你一直被情感所拖累。”

  一旁的凱撒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一幕，眼中露出可憐又同情的光芒。他能想象出帕拉一句話對顏烽火的打擊，甚至連他都沒想到合香是主動找到大衛，然後共同向顏烽火施加壓力的。

  他忽然有種感覺，顏烽火已經廢了，這個戰鬥起來如同暴風一般的男人徹底廢了。廢在兩個女人的手裡，也許再也不可能重新站起來，用狂暴無比的姿態去征服這個瘋狂的世界。

  “我成不了英雄，更成不了梟雄，我想要的生活只是平靜的生活……”顏烽火失神的盯著手掌中的燙傷，不停的喃喃自語：“我不想爭一切，不想跟任何人爭，我隻想安靜，娶妻生子，開開心心的過完這一生……”

  這一直都是顏烽火想要的生活，他走進部隊誰為了思考，當思考完畢之後，想要的就是平靜的生活。不需要大富大貴，只需要小富即安，甚至窮一點也無所謂。

  他要的是平靜安穩的生活，沒有戰鬥，沒有意外，沒有提心吊膽，可是……

  “要麽做梟雄，要麽做英雄，你沒有第三種選擇。”帕拉撐著坐起來，指著自己脖子上紫紅的傷疤道：“殺了我，做梟雄，或者等你被殺，做英雄。”

  “我做不了梟雄，”顏烽火抬起頭，眼睛忽然充滿了淚水，用一種懇求的腔調說道：“我也不想做英雄，我隻想做一個普通人而已！！！”

  從沒有人見到顏烽火這樣的流淚，一直以來，他在外人的面前都代表著強大與自信，流淚根本與他無關。可現在……他的眼睛裡滿是淚水，淚水深處，充滿了自卑、怯懦與無力，看的讓人心疼不已。

  “我想回家……”

  顏烽火低下頭，淚水狠狠砸在他的腳下。

  帕拉重重躺在床上，疲憊無比的閉上雙眼；凱撒默默的抽著香煙，用力抽抽鼻子。

  這個男人廢了，徹徹底底的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