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逸川的手機響了,他低頭看了看,是蘇怡芳打來的,他聽了幾句,手機又有電話打進來,居然是沈司晨!
“你快看看冉冉!”
黎逸川轉頭看,只見冉蜜頭搭拉著,往一邊歪著,一動不動,黎逸川腦子裡嗡地一炸,緊握著方向盤不管不顧地往旁邊打,一時間路上的車都亂了,嘀嘀叭叭的聲音亂成一片。
沈司晨的車就隔著一輛車的位置,他看著冉蜜一點一點地倒下去,手機又響了,是冉蜜打來的,不祥的預感頓時壓上心間。
追到黎逸川的車邊,甩門奔過去。黎逸川已經把冉蜜放平,雙手捧著她的臉,輕喚她的名字。她臉色慘白,唇卻烏青,呼吸又細又淺,幾乎快斷掉了。
“黎逸川你是不是人?她發病了你會不知道?你這是謀殺!”沈司晨怒吼,從背後狠狠給了黎逸川一拳。
黎逸川的身體往前一栽,一手撐在椅背上,才沒有撲到冉蜜的身上。他扭頭看了沈司晨一眼,臉色鐵青,從齒縫裡擠出一句,“你開車。”
“媽你趕緊叫何硯來接你。”沈司晨反應過來,轉頭衝著鄭意茹說了句,飛快地繞到車前。
黎逸川坐上去,也不敢挪動冉蜜的頭,半坐半蹲地擠在後座,拉著她的手指,一直在叫她的名字。
“冉冉……”
“你他媽的別叫了,叫得我心慌死了。”
沈司晨又大吼,從後視鏡瞪他一眼,腳下油門踩得更緊,利箭一般在路上穿行。
黎逸川緊握著冉蜜的手指,額頭俯下去,輕抵在冉蜜的額上,寬大的肩也縮了起來,一種刺骨的冰涼在心裡堆積著,讓他忍不住地發抖,十多年前經歷過的那種恐懼從靈魂深處冒出來,喉頭堵得厲害,這時候,他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她包裡的藥,只有最後兩顆了,明天就要去複查……
他以為她好了,明明她臉色愈來愈紅潤,每天活蹦亂跳。
他以為她好了,明明精力充沛,要去做女強人。
他以為她好了,明明也能抱著他的脖子親吻他,和他共赴雲煙。
他以為她好了……他還在籌備婚禮……
他又買了一枚戒指,刻著她和他的名字,放在她的首飾盒裡,等她去發現……、
可是,她怎麽就沒好呢?
他這也強迫,那也強迫,偏沒強迫她去醫院動了那一刀。
“冉冉……”沈司晨反手過來摸冉蜜的手,很涼,涼得就像玉雕。
他的心猛地往下墜,墜到無底深淵。
他也以為她好了,所以她才越來越開朗愛笑。
他也以為她好了,所以她才裡裡外外,執意奔波。
他也以為她好了,所以她才對著黎逸川溫柔大展。
可是,她怎麽就沒好呢?
他也喜歡,那也喜歡,偏沒喜歡多嘴一句,問她,你好了嗎?要去複查嗎?
他們大男人,心裡裝著自己的事,愛人被忽略了,痛成這樣,還如何後悔?
————————————————————————莫顏汐:《強佔新妻:老公別碰我》————————————————————————————
在路上就聯系好了徐醫生,一到醫院,就直接推進了手術室。
徐醫生和另兩名經驗豐富的腦科專家攜手執刀。
實驗室的大門上,那紅色的屏亮著,冉蜜被這白色的大門關在裡面,兩個男人揣著狂跳的心靠在外面的牆上。
黎逸川的雙手撐在膝上,頭深深地埋頭,身體繃得僵硬。
“冉冉呢?”
林可韻一手拎著高跟鞋,從樓梯氣喘籲籲地衝過來了。
沈司晨說不出話,指手術室。
“黎逸川你混蛋!你又打她了是不是?你又衝她撒氣了是不是?”
林可韻跳起老高,手裡的高跟鞋往黎逸川的腦袋上狠狠打去。那七寸的跟打過去,黎逸川居然沒躲,隻抬頭看了她一眼。
這一記眼神,揉雜著太多的情緒,如深海,如寂夜,如幽潭,如急奔的河。
林可韻第二擊沒打下去,急喘著,抓著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正是下午下班的高峰期,她的車堵在了路上,接到沈司晨的電話,她丟了車,一路跑過來的,偏偏電梯還擠滿了人,索性一口氣竄到了十一樓。
吳利平和吳珊珊也來了,問了問情況,一群人守在門口,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進去已有五個小時了,卻還沒傳出一點消息。
天色大黑,星光璀璨,夜還是這樣的夜,嫵媚多情,流光瀲灩。
可看這夜景的人,心情卻變了。
黎逸川一直是那個姿勢,沒有變過。
黎家人一個也沒來。
秦方和王藍彥趕過來了,秦方手裡還拿著厚厚的文件,等他簽字。王藍彥過去拉林可韻,不讓她坐在地上。
“滾,你們家的人良心全是被狗吃掉的,王藍彥,你們一屋子畜牲。”林可韻抬起紅腫的眼睛,看著王藍彥惡狠狠地罵。
“你罵什麽呢,乾嗎牽扯到我?”王藍彥臉一綠,可這裡又不能吵架,只能忍下去。
黎逸川抬起頭,沉默地掃了一眼眾人,從秦方的手裡接過了筆,飛快地簽好了字。
秦方想安慰他幾句,卻不知道說什麽。陪他站了會兒,秦方又下去張羅醫院裡的事,手續、病房、陪護、這麽多人的晚餐……
總要有一個人去做這些,黎逸川這時候只怕什麽都做不了,剛剛他簽的那幾個字,簡直不像他寫的,歪歪扭扭,顫抖亂扭。
吳利平不吸煙,這時候卻接了沈司晨遞來的煙,抽了幾口,轉頭看黎逸川,濃眉緊擰著,想說什麽,被吳珊珊發現了,一瞪他,用手給他捂了回去。
這時候再說什麽都無用,在我們這裡,嫁人,嫁的不是那個男人,是那個家庭。管你平民百姓,還是巨富商賈,幾品大員,為人媳婦,所忍耐的不僅是生活,還有你以往的生活裡沒有出現的陌生人。
有人運氣好,遇上一屋子善良。
有人運氣歹,恩怨糾纏得灰頭土臉。
冉蜜的運氣歹上加歹,進了仇人家,怎麽可能過上平緩有愛的日子?
冰涼的機械,冰涼的管子,冰涼的刀,冰涼的聲音。
她就像躺冰涼的海洋裡,四周全是白色的水,把她釅釅浸裹著,每呼吸一次,這冰涼就隨著氣管呼進肺裡,傳遞到每一根細微的神經末梢,整個人像石頭一樣僵硬,又像棉花一樣癱軟。
她想睜開眼睛,眼皮子像被膠水粘住一樣。
她想說說話,喉嚨裡堵了滿滿苦澀的藥味。
她甚至清晰地聽到了手術刀刮動的聲音,她的腦袋,還是被切了一刀嗎?她的頭髮是不是被剃掉了一塊?那不是很難看了?她除了好看,還有什麽資本?
對死亡和未來的恐懼在冉蜜的心裡堆積著,越堆越多,最終化成了兩行淚,從她的眼角滑下,她一直在努力,可為什麽會一直過得痛苦呢?難道走錯了路,就不可以回頭了嗎?她為什麽要去拉斯維加斯,她為什麽要遇上黎逸川,她為什麽要——愛上他?
她要是死了,多不心甘。
她要是活下去,還是那樣的生活。
她要怎麽辦?
“徐醫生,病人情況不穩,血壓在驟降,心跳、心跳……”
護士看著監控儀,大喊了一句。
“得抓緊時間。”
徐醫生轉過頭,讓護士給她擦汗。手術比想像中複雜太多,又來得突然,她腦中兩根血管爆了,有一根被血埋著,怎麽都沒找到。
“我來。”
另一名醫生彎下腰,緊盯著冉蜜的刀口處,仔細地下刀,就像是在頭髮上雕刻一件極精致的藝術品那樣,不敢有絲毫大意。
“不行,病人的血壓太低了。”
護士又提醒了一句,手術室裡的人都看向監控儀,一時間死亡的氣氛在手術室裡飄散開,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冉蜜發現自己能看到這一切,雖然閉著眼睛,可是這些醫生的表情她全看見了。她急促地呼吸著,心裡笑起來,原來這就是死了,只要死了,什麽都解脫了。
“冉冉……”熟悉的、溫柔的嗓音從耳邊傳來。
她轉頭看,只見冉宋武穿著那件她買的米黃色小熊維尼的睡衣,笑米米地站在門口,衝她招手。
她眼中一熱,大步跑了過去。
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哪,終於來接她了。
“乖丫頭,你怎麽不乖,為什麽跑這裡來?”冉宋武輕拍她的頭,溫和地問她。
“我想你了,爸爸。”
她緊緊地抱住冉宋武的腰,不願意再松開,失去冉宋武,失去冉宋武給她的家,她過得辛苦又艱難,她好累,她一秒也不敢松懈,害怕一停下來,又被全世界拋棄。
她不想再過一連三十天吃方便麵的日子,一天一盒。
她不想被房東掃地出門,把她的東西丟得滿大街都是,讓人看著她的內衣去恥笑。
她不想再被人輕視、譏笑。
她想變得強大一點,起碼能讓自己衣食無憂。
她想那個男人能理解她。
她想那個男人不再對她發脾氣……她想他隻愛她,不凶她。
“乖丫頭,你不能待在爸爸這裡,你還有好多事要做呢!乖,快回去。”
冉宋武扳開她緊扣的手指,把她用力地一推。
冉蜜的身體不可抑製地往下墜,她大叫了一聲爸爸,看著冉宋武的模樣越來越模糊,最終消失在濃霧中,而她的身體就像砸到了什麽堅硬的東西,痛得一聲嗚咽。
“徐醫生,有反應了!”
護士驚喜地大叫一聲。
幾名醫生趕緊圍過來,繼續搶救。
心臟起搏器一次次電擊在她的胸口,嬌小瘦弱的身子一次次彈起來,又落回去。冉蜜的神智漸漸回到了清醒的狀態。
大門衝開,黎逸川大步跑進來,幾名護士匆匆跟在身後。
“醫生,黎先生非要闖進來。”
“冉冉。”
黎逸川撲到病床邊,身上套著不知道從誰身上搶來的除菌服,一進來就揪掉了口罩,拉住了冉蜜的手指。
他看不到她的臉,被藍色的單子蓋著,只露出鼻孔和嘴巴。可是是滿眼的鮮血,藍色的手術單上都沾滿了。
他想摸,又不敢,想抱,也不敢……
“怎麽這麽長時間?七個小時了!”
他轉過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徐醫生,這樣子很可怕,讓追進來的護士根本不敢靠近。
“你快出去,病人感染了怎麽辦?”
徐醫生綠著臉,轟他出去。
“可為什麽還沒結束?七個小時了……”
黎逸川的聲音發抖,抖得呼吸都斷斷續續。
“你先出去,我保證沒事。”
徐醫生牙一咬,拍起了胸脯。
黎逸川聽到這句話,才慢慢松開了她的手指,在護士的拉拽下,走了手術室。
冉蜜的長睫抖了抖,心跳又開始急驟。
護士們見黎逸川還未出去,根本沒敢喊,隻悄悄喊徐醫生看。幾名醫生收回心思,集中精力繼續給冉蜜手術。
除了吳珊珊,外面的人還沒經歷過這樣焦急的等待時間。
見黎逸川出來,眾人趕緊圍上去問情況。
“會好的。”黎逸川丟掉手套和口罩,又往牆上一靠。
他從口袋裡掏出錢包,拿出冉蜜給他的小紙條,盯了許久,又捂在臉上,喃喃地,不知道說了句什麽。
四周很靜。
已是凌晨兩點半。
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一群人推著擔架車出來。林可韻從地上跳起來,撲到了床邊,大叫了聲:“媽呀,終於出來了。”
“冉冉。”沈司晨也俯過去,輕聲叫她。
黎逸川的腿像灌了鉛,怎麽都抬不起來,隻呆呆地看著那群人漸走漸遠。
——————————————————莫顏汐:《強佔新妻:老公別碰我》——————————————————————
這是最好的病房,套間,裡面是病房,外面是休息間。真皮的大沙發上躺了兩個,椅子上歪著兩個,都在呼呼地睡。沈司晨在走廊上打電話,和下屬交待這幾天的工作,看樣子是要死守此處了。
黎逸川獨自在裡間,扶著床頭站著,低眼看冉蜜。她麻醉藥還未醒,一直在昏睡。
這手術有驚無險,徐醫生也許久沒有做過這樣長時間的大手術了,一回辦公室就累得倒在沙發上,和黎逸川簡單交流幾句,就睡著了。
黎逸川還是擔心,想把冉蜜轉去美國的醫院,不過冉蜜昏睡,他只能等著她醒過來,再和徐醫生商量此事。
“吃點東西吧。”
秦方大盒小盒地拎進來,抹了把汗,把東西分發給眾人。
林利平拆開一盒給吳珊珊吃,這名孕婦實在夠折騰,先是林利平,現在是冉蜜,此時迷迷糊糊想睡,又肚子餓得不行,抓著盒子就開始大吃。
林可韻縮在沙發一角,睡沉了。
正安靜的時候,蘇怡芳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冉蜜怎麽樣了?”
眾人看向門口,只見她提著一隻保溫筒,和蘇藝涵一起慢步進來。
“我說蘇女士,冉蜜有病你知不知道,你居然把她帶去廟裡,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她怎麽就發病了?我可聽人說了,你上上下下地支使她做事,你沒長腿?自己不會跑?”
林可韻一下就醒了,從沙發上跳下來,攔到了蘇怡芳的面前,一手叉腰,氣勢洶洶地罵。
“幹什麽?”蘇藝涵想打開她的手。
被林可韻反手抓著,往一邊推去,凶巴巴地罵:“小賤人,你再去搶啊,外面還有個沈司晨也愛著我家冉蜜,你搶不搶?人家拿腳跟看你,真是倒八輩子霉才會遇上你們家這些臭女人,難怪一個個全沒嫁出去。”
外面正鬧,裡面的人醒了。
黎逸川彎下腰,輕輕地撫著她的發,小聲叫:“冉冉。”
冉蜜的長睫輕輕顫動一下,看他的眼神又陌生又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