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沒什麽事是解決不了的,你不用害怕他。”沈司晨拉住了她的手指,熱切的目光讓冉蜜有些動搖。
或者,沈司晨真的能讓她離開黎逸川?
“司晨。”
嬌俏的呼聲從外面傳進來。
兩個人轉頭看,只見兩個年輕的女孩子正像花蝴蝶一般,歡呼著從大堂的旋轉門處奔過來,一人把手臂搭在車窗上,一人靠在車窗玻璃上,兩個人熱情洋溢地找沈司晨說話,把冉蜜的愁眉苦臉給壓倒了。
她立刻抽出了手,匆匆說了聲再見,跳下車就走了。
沈司晨火冒三丈,拂開兩個女人就罵,“你們誰啊?”
“哈哈,你女朋友請我們教訓你的,以後不要三心二意哦。”
兩個女人脆聲笑著,轉身跑開了。
沈司晨眼睜睜看著她們跑進了大堂,到黎筱楓面前接了錢,眉開眼笑地走開。
“沈司晨是嗎?那個女人是我哥的,他沒說不要,你搶個什麽勁?”
黎筱楓這才抱著雙臂,慢吞吞走了過來,一臉譏笑地看著沈司晨。
兄妹兩個,都不是善茬!
沈司晨縱橫k市這麽多年,還第一次遇上這樣的對手,居然用這樣的手段!他甩上車門,把車鑰匙丟給了匆匆趕來的大堂經理,大步往裡面走。
黎筱楓嗤笑一聲,跟到了他身後,不過在走廊處就拐了彎,去了另一間房,沒跟著他一起過來。
黎逸川已經進了包房,純中式的桌椅,功夫茶已經擺上。他抬眼看了一眼沈司晨,拿起茶杓,往壺裡加茶葉。
這是沈司晨見過的,最沉穩、又最看不透的男人。他把西裝丟開,在椅邊坐下,開門見山地說:“開個價吧,我要冉蜜離開你。”
黎逸川放好茶杓,慢條斯理地說:“你父親在任上已經快二十年了吧。”
沈司晨怔了一下,沒想到黎逸川會提到他父親。
“許傑安家裡有些不安份,我奉勸沈書記還是要注意一點影響。”黎逸川又說。
“你什麽意思?”沈司晨沉下了臉色,緊盯著黎逸川。
黎逸川拿出煙盒,利落地敲出一支,丟給他,自己又拿了一支,點了火,把打火機丟給沈司晨。
沈司晨頭一回被人用氣勢壓倒,心裡不免有些不爽快,點了煙,把打火機往桌上輕輕一放,低聲說:
“黎總請我過來,是要談我父親,還是談冉蜜?想談我父親,勸黎總不必費心。”
“冉蜜雖然不是物品,但你想和我買,也要出得起價。”黎逸川的眼底這才漸漸湧出些波瀾,這目光跟凶悍的獅子一樣,看似平靜,卻隱隱露著隨時能撲上來撕壞對手的野意。
沈司晨再度正視了這位對手,調整了一下坐姿,迎著黎逸川的目光,鎮定地說:
“那我們就試試各自的本事,若當時候冉蜜想和我在一起,我希望黎總能像個男人,大度一點放手,不要做出強迫女人的齷齪手段。”
黎逸川笑了笑,意思莫名的,掐了吸了一半的煙,端起了茶壺。
“喝茶。”
“不必了,先走。”
沈司晨站起來,拿了西裝大步出去。
走廊上,黎筱楓正和一個年輕的男人說話,聽到開門聲,扭頭看向他,塗得豔麗的紅唇翹起來,那副譏笑的神情,簡直能讓沈司晨狂躁起來,他冷冷地掃了一眼黎筱楓,大步離開了。
黎筱楓抿抿唇,推門進去。黎逸川掃她一眼,沉聲說:
“以後不要用那些幼稚的手段。”
黎筱楓坐過來,抱著他的胳膊,盯著他的側顏,小聲說:
“我要不用手段,你那個小心肝可就跟人跑了。哥,你乾嗎要和那個女人在一起?除了一張臉好看點,還有什麽優點?到底哪一點比耀姐強?就算不是耀姐,媽也還給你物色了一個特別好的,我也見過了,你今晚去見見吧。”
“你是不是想嫁人?”
“你娶我?只有你打得過我。”
“好了,海嵐忌日,你去準備一下。”
黎逸川拂開她的手,語氣又淡漠下來。
他露出這樣的神情,讓黎筱楓不敢再鬧他,乖乖收了那些乖張的表情,打電話去安排。
黎逸川倒了碗茶,輕輕品著,轉頭看向窗外的雨。
玻璃窗被雨水擊打得模糊了,世界在他眼中,也模糊了……
————————————————————————分界線——————————————————————
雨越來越大了。
沈司晨的車在雨中穿過,耳朵裡塞著耳機,聽著手下人的匯報,末了才低聲說:
“去查查黎逸川身邊有沒有一個叫海嵐的人,什麽嵐?有什麽嵐就查什麽嵐!”
聽到對方傳來肯定的聲音,他這才緩和了一下神色,掛斷電話,打給了父親沈策,聊了會兒家長,問他:
“許伯父最近沒什麽事找你吧?”
“許安傑有個工程項目,怎麽了?”沈策的聲音傳過來。他和許安傑的父親同時出仕,許安傑的父親卻中途棄政從商,二人來往密切。
“壓一壓,暫時不要動。”沈司晨低聲說。
沈策沉默了一會兒,沉聲問:“聽到什麽了?”
“穩妥點吧,爸,都快退了。”沈司晨說著,眼中突然一亮,看到了前面一個正在雨中快步走的女子,像是冉蜜,“回去再說,掛了。”
他掛了電話,匆匆過去一看,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面孔。
再打冉蜜的電話,已處於無法接通的狀態。
“冉蜜。”
他喃喃念了一下她的名字,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他這是中了什麽魔咒,怎麽突然對女人掀起了如此高浪潮的愛情,女人,來來往往,不就是那樣嗎?冉蜜到底哪裡吸引他?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電梯裡遇上她的那一刻,她瞪圓了眼睛,臉頰通紅的盯著他,凶巴巴,卻又窘迫得要命的表情……她那強忍著要哭的表情……
還有,黎逸川毫不避諱的挑戰和輕視,也讓沈司晨熱血沸騰。
男人要爭,那就是全方位的,事業,權力,女人!
他輕吐了口氣,一腳油門踩下去,往雨幕深處駛去。
——————————————————————————————————分界線————————————————————————————————————
冉蜜吃了感冒藥,還是暈乎乎的難受。
她害怕生病,卻還是病了。
眼看天已經大黑,雨還在下,她卻粒米未沾。從酒店回來,她又去找了樂總,他這一回見都不肯見她,看樣子,廣告的事一定得黃。
冉蜜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問題出在哪裡?為什麽她打不開工作的缺口?她也陪笑臉了,她了耐心了,她也嬌滴滴衝人笑了,她甚至也讓樂總摸了手了……到底怎麽樣才行?
一急、一煩、一憂,冉蜜現在軟綿綿,像被抽去了骨頭一樣。
都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她如果連這本錢也丟了,她還憑什麽活著?
越燒越厲害,她忍不住開了機,想打給林可韻,讓她來救自己。如果早兩年,她也去當空姐得了,現在她這模樣,腦子裡還裝著枚定時炸彈,誰還會錄取她?
冉蜜的腦袋越來越暈,後來慢慢就沒了知覺,自己都分不清她是睡了,還是昏迷了。
黎逸川推門進來的時候,她縮在大床最邊緣,床頭櫃上還丟著幾個藥盒,長長的頭髮都快垂到地毽上了,一隻白希的手緊捂著腦袋。
他大步過去,抓起藥瓶看,兩盒是感冒藥,另兩個用白色的藥瓶裝著,撕去了標簽,他擰開了,聞了一下,隨手一放,彎下腰去摸她的額頭。
非常燙!
他緊鎖起眉,雙手插進她的身下,想把她抱起來。
冉蜜被人挪動了,毫無意識地說了句,“別碰到我的頭。”
他抬眼看來,她的臉燒得紅通通的,嘴皮也乾得皺了起來,失去了原本玫瑰色的光澤。
她的鼻翼快速翕動著,又輕輕地說:“不能哭……別哭……”
黎逸川的手縮回來了,惆悵地看著她。
兩道急促的呼吸聲在空間裡激烈地碰撞在一起,冉蜜翻了個身,又緊縮成了一團,可又反過手來擋在自己的屁股後面,喃喃地說:
“我不舒服,明天好不好……”
和他上床,簡直成了噩夢、成了她最不願意做的事!男歡女愛,情到濃時,分明是美妙無比的情事。
可冉蜜從第一晚起,就怕慘了這件事。
不愛的陌生男人,一層層剝掉她的衣裳,撕開她血淋淋的心,壓在她的身上,以殘忍的姿態告訴她,她只是一件床上的消費品。高傲的冉蜜,受不了這樣的現實,盡管她努力接受著,可以靈魂深處,卻把自己唾棄到了深淵,連想都不願意想……
“送你去醫院。”
黎逸川把她從床上拖起來,抱著快步往外走。
冉蜜很輕,在他懷裡輕得像片羽。
她翕動著長睫,慢慢醒過來,很快就明白自己在誰的懷裡了。她沒動,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醒了。
他把她放到沙發上,開門去開車。
冉蜜突然就有了衝動,他一出去,她就立刻翻下了沙發,過去鎖上了大門,從裡面反鎖住。
她討厭死黎逸川了,雖然是他讓她住回了這大房子,不讓她受雨淋之苦——可就是討厭他!她腦海裡沒想到黎逸川,隻想到他的媽,還有那個偎在他懷裡、找他要房子的紅衣女人,齊梓商、蘇藝涵、林耀……一個賽一個地討厭!在黎逸川的世界裡,別的女人都是天使,隻她卑若塵土,能任他輕踐……
黎逸川在外面推了推門,又用力敲了敲。
冉蜜的背緊靠在門上,一言不發地頂著,這生病的女人,突然有了種莫大的勇氣,若他再敢戲弄她,她就要和他同歸於盡!
“開門。”他的聲音裡蘊了薄怒。
“不開。”她啞著嗓子回他。
“冉蜜,你不打開,我要拆門了。”他又用力拍了一下。
“你拆吧,連我一起拆嘍。”
冉蜜吸了吸鼻子,又用力一抹,鼻涕正在往下滴,討厭的黎逸川,真想糊他臉上去!
外面沒聲音了。
冉蜜轉過頭來,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兒,這時候雨停了,悄無聲息的,像進入了無人之境。
她忐忑了一會兒,想著,莫不是開車走了?可怎麽沒聽到開車的聲音?
她想打開門看,可又怕像恐怖片裡演的一樣,黎逸川突然變了惡魔火焰,從外面襲卷進來,把她卷成一團灰。
不知道靜了多久,她慢慢走回了沙發上,趴上去,像小狗兒一樣縮緊。
明天還要上班,若不退燒,她就得請假,那些人又要嘲笑她晚上去繁忙了!她強迫自己睡覺,睡吧,冉蜜,睡著了就不痛了!
廚房裡的門響了幾聲,冉蜜扭過頭去看。
黎逸川大大方方從廚房走出來了,她忘了,繞過游泳池可以從後門進來。
“去醫院。”
他在沙發前站定,彎腰抱她。
“不去。”
冉蜜看著他,鼻子下又癢癢的,鼻涕又流出來了,她想也不想,伸手就抹了,一巴掌糊到他的臉上。
五根纖細的手指,從他的眉心一直往下,直到他的唇上……
有點兒靜,
又有點兒古怪的氣氛。
黎逸川呼了口氣,拉起了她的袖子就往臉上擦,那鐵青的臉色讓冉蜜清醒過來,她把他的狼尾巴給踩了!
她往沙發後面縮著,一臉恐懼地看著他。
“冉蜜……”
他往前俯來,手指慢慢伸近,在冉蜜眼中,簡直像五爪惡魔!
“你別這樣……我不舒服……”
冉蜜往後仰下去,眼看著他的臉就近了,頓時小臉漲得更紅。
“不舒服你還橫!你到底有多大本事?不就是只會在我面前橫嗎?鎖門,你再鎖給我看看!以為沈司晨會給你出錢了,腰挺直了是不是?怎麽,還想嫁進沈家去?你也不……”
黎逸川冷冷譏笑幾句,卷了她的長發往她臉上用力一甩。
他後面的話不說完,冉蜜也知道是什麽意思,沈家人不可能要別人玩過的……
她抿緊唇角,執拗地縮成一團,盯著自己的腳尖發呆。
亂糟糟的長發堆在她的肩上,影子在沙發邊蜷成一團,像拚命躲藏的小獸。
“你在我的床上,就給我躺好,別裝什麽純潔,你要真純潔,就不會出現在那種地方,說什麽能當稱職太太的話,你想想明白,這天下,沒有哪個正經女人會去那裡的。今天你沒跟我,也跟了別人,結果都一樣,所以收起你這委屈的樣子。”
他直起了腰,冷冷刺她一眼,上樓去了。
冉蜜抹了一把鼻子,瞪著沙發靠背光滑的真皮紋路,嘴唇咬得快破掉了。
冉蜜,你這個蠢豬,他說的又有錯嗎?你當時不已經認了命,不管對方是什麽人了嗎?你清高個屁,你就是個虛偽到家的……婊子!
當兩個字鑽進她腦海裡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安靜下來了。
她用世界上最難聽的話罵了自己,審視自己的所做所為。這世界上,沒人能輕視自己,能輕視自己的,只有你本人。你躺到了他床上,還要假裝委屈,你想博取誰的同情呢?他會同情你嗎?
冉蜜,你真的很可笑!他外面有幾個女人關你屁事!你憑什麽、又有什麽資格不高興?
樓上又響起了腳步聲,她側了側耳朵,仰頭看樓上。
他站在欄杆處低頭俯視她,冷冷地說:“上樓來換衣服,醫生要到了。”
冉蜜沒再抗拒,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樓。
從他身邊過去時,他說:“要想和我橫,拿出點本事來,再這樣在我面前委委屈屈的,就讓沈司晨把錢拿來,你和他一起滾遠一點。”
冉蜜轉頭看了他一眼,平靜得就好像這不是她在挨罵,而是另一個人站在這裡,接受現實的審判。
人的心要硬起來,其實也容易,拿了厚厚的砂紙,在上面不停地打磨,就生出了厚厚的繭,把真實和脆弱包進去了,或者一定得到破繭成蝶的那天,心才會露出原本的鮮紅的顏色。
冉蜜在人生路上狠狠摔了跤,很慶幸,她還活著,還站著,還能平靜!她想,再沒有什麽事能壓倒她了。
她穿整齊了,躺在床上等家庭醫生。
過了十幾分鍾,醫生到了。
冉蜜靠在床頭上,打了退燒針,頭暈好了些,胃裡卻餓得難受起來。
黎逸川這時候推門進來了,手裡端著一碗清湯羊肉面,往床頭櫃上不輕不重地一擱。
她立刻端起面,埋頭吃。
以後絕對不淋雨,不挨餓,不生氣,不激動。
“黎總,沒問題了,明天早上燒就能好。”醫生收起了東西,轉頭看黎逸川。
“嗯,辛苦。”
醫生和他交待完離開,房間裡只有冉蜜吃麵聲音在響。
黎逸川盯著她看了會兒,去浴室洗澡,冉蜜吃光了面,喝光了湯,這才發現碗底有幾個字……福滿樓!
這麽晚,福滿樓會為了黎逸川下一碗面嗎?
她盯著碗底古色古香的字,心房微微膨脹了一下。
他這個澡洗了很久,只怕有半個多小時,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裡面……自我“安慰”!
冉蜜打了針,卻是困意滿滿,倒在枕中睡了。
黎逸川出來的時候,她還是那個姿勢,縮在床沿邊,似乎是怕睡過去一點,就會碰到不願意碰到的人。
他坐下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躺下去,把她摟進懷裡。
她隻低喃了一聲,又睡了。模模糊糊的,似乎又是那一句,不要哭。
一個強迫自己不要哭的女人,男人想不心疼都難。他輕攬著她的腰,把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手掌輕輕地鑽進她的衣裡,輕捂在她的左胸前,她的心跳就這樣傳過來了。
一場高燒,燒變了兩個人。
黎逸川的心又軟了半分。
而冉蜜的心,又硬了半分。
她是蒲草,還是那株最驕傲,最能隱忍的蒲草,越到困境,越能堅忍,終有一天,她會光芒萬丈。
手機急響,驚醒了冉蜜,她迅速掀開還在她衣服裡的大手,起來換衣。
腦袋還有點兒疼,不過還能撐著。
可手機響了好一會兒,她才弄懂這不是設定的起床鈴,而是來電。
她趕緊抓起來,上面正顯示著沈司晨的號碼。黎逸川也醒了,正盯著她看著。
她硬著頭皮,摁了接聽,轉過頭,一面往浴室走,一面問他什麽事。
“我查到海嵐了,冉蜜,我現在來接你。”
“是什麽人?”
冉蜜有些驚訝,還要說話時,黎逸川的手已經伸了過來,從她手裡接過了手機,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直接把電話掛掉。
“以後別來往。”他把手機丟開,轉頭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