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道士還有小男童作別的時候,卻已經是清晨了,一條大路就此分了岔,一個在左,另一邊在右,許麟望著跟著大隊伍已經遠行的一老一小,又看了看那天邊泛起的紅光,說不出的惆悵。
“壞人也是難做的!”許麟這樣安慰著自己的同時,轉身離去,至於二妮子,則依舊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身影,滿臉的不舍。
快跑兩步,重新牽住許麟的衣角,小丫頭似乎已經沒有了方才的感傷,只是有些好奇的抬起頭道:“許麟,昆侖很遠嗎?”
沒有低頭看向小丫頭,許麟默不作聲了半晌,就在二妮子以為自己永遠得不到答案的時候,卻聽許麟似感歎的喃喃自語著:“已經很遠了!”
二妮子聽不太懂,但馬上就被一陣異樣的震動聲所吸引,是來自地面的陣陣顫栗,而在前方的人群,不知怎的,也有了讓人詫異的騷亂。
許麟依舊一臉平靜,身旁經過越來越多慌不擇路的人,而他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只是伸出手來,牽住了二妮子有些發冷的小手道:“想不想修道?”
小丫頭似乎已經被人群的突然慌亂嚇住,雖然也想跟著人流跑,但是手被許麟緊緊的握住,還有出於對許麟的信任,所以盡管她很害怕,但是依舊亦步亦趨的跟著許麟。
“修道是要做道士嗎?”
許麟咧嘴笑了笑:“誰說修道就一定要當道士?”
這話說完,許麟仿佛又是想到了什麽,想起市井當中,那些大富大貴的人家,似乎都有圈養女道姑的習慣,尤其是那種三十左右的女道姑,更是有著人間難有的特殊滋味兒,不由得又是笑了笑道:“女道士有何不好?”
二妮子似乎真的認真的想了想:“是不是就不用挨餓了?”
許麟也想了想這個問題,卻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也許......”
就在許麟和二妮子一問一答的時候,那股從腳下地面傳來的震動,也逐漸的清晰起來,至於人流的前方,更是已經有了陣陣哭嚎聲傳來,許麟看到了,二妮子也看到了,那一隊的黑色鐵流,揮舞白亮的馬刀,帶起一陣陣血液飛天,來去縱橫,無所忌憚。
但許麟依舊在往前走,小丫頭一臉慘白,即使已經滿臉驚懼,卻依舊緊緊的跟著許麟,仿佛於滄海之上,唯一可以依靠的一葉扁舟一樣,即使大浪滔天,那一葉扁舟卻已經成為了她最後的依靠。
許麟在笑,嘴角微微咧開,略帶蒼白的臉面上,在逐漸接近那一隊馬隊的時候,竟然渲染上了一抹嫣然的紅暈。
是草原上的洪流鐵騎,三千人一隊,於一眼望去的盡頭處,鋪開一線,盡情的揮舞著手中的馬刀,無論男女老少,仿佛秋收的麥子,被一刀刀快意的斬盡截殺。
很快的,馬隊重新收攏陣型,一字再次鋪開,卻已經臨近了許麟,而他和她早就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方,身後是無數落荒而逃的難民,前方則是一字重甲的鐵騎,許麟眼角帶笑,嘴唇顫栗的有些難以自製自語著:“好想啊!”
初上昆侖,許麟便與王大柱最為熟絡,而那王大柱,就對許麟說過,自己的師傅清虛真人,早年間入世修道,曾在邊關馬鎮上,有一劍破千騎的壯舉,也就是那個邊關的馬鎮上,清虛收了王大柱作為自己的第十三位嫡傳弟子。
一劍破千騎,初始許麟是不信的,修者修真元而藏於體內,真人之境便可借天地之力與自身真元相互呼應,一個吐息便是一劍,縱穿百余位身披重甲的鐵騎,許麟尚能認可,可一劍破千騎,馬隊縱橫呼應,猶如洪水川流而過之際,百余人的生死,就如一樹綠葉,落了一片之後,還有一大片,如果不刻意躲避,怎能有第二次呼氣,再借天地元氣的契機?
但是自從許麟見到了清虛真人的一劍滾龍壁之後,他開始有些相信,直到這些年的無數次回憶演練,卻越加肯定了王大柱的說法,或許,憑借清虛真人劍意精純,真能做到。
許麟的雙眼已經被一抹血色所遮掩,二妮子渾身顫抖的緊緊靠在許麟的身旁,很是恐懼的看著前方重新聚攏的三千鐵騎,而為首一人,似乎已經看出了許麟的異樣,又或者憑借著多年沙場的歷練,本能的感應到許麟的危險。
但是這位騎軍統領的背後,可確實有著實實在在的三千草原的雄鷹,怎會怕了流民當中的這個貌不驚人的文弱書生?
馬刀一指,無聲中,馬蹄奔騰,似有鼓點的節奏,震顫著廣闊大地,猶如一道黑色的鐵流直衝許麟二人,但就在即將衝將至許麟身前數十步的距離之時,異象突變。
“我有一劍,可斬蒼生!”
呢喃聲起,有一劍滾龍壁!
蜀道上,王大柱接過門中的飛劍傳書,征愣好久,然後一把握碎,狠狠的摔到了地上,其身後的一隊人馬,各個面面相窺,卻都默不作聲的不敢詢問。
自從昆侖的掌教真人,以真人之身證道化神之境後,原本看似已經要崩碎的正道聯盟,在妖主回歸後,重整旗鼓,再次穩住了陣腳的同時,大魔宗正式宣布,入駐中原,與道門劃分而治天下修行界。
至此,新一輪的慘烈廝殺,也終於拉開了序幕,大魔宗憑借四位門主,以及一十二位鬼王帝君東征西討,幾乎已經半壁修行界囊括於手中,原本那些舍不得宗門祖業的宗門,在一次次被血洗之後,也終於認清了一個事實,這已經不是一個可以安穩的天下,更不是中立就可以平安無事的時候,所以紛紛舉派遷移,至於王大柱這一行人,便是為了幫助蜀中的一個小門派牽往昆侖而來。
又在清宏真人與妖主聯手作為下,將天下道門以及十萬大山的妖修,共分為一百單八隊,每一隊由兩位步虛的修行者統領,一隊三十三人,良莠不齊,各個宗門弟子以及散修都有,這樣既避免了各宗之間害怕損耗的那點小心思以外,更能更好的將本是一片散沙的道門統合起來,以便更好的能夠和魔宗達到對峙的狀態。
瞅了一眼碎裂在王大柱腳下的那枚道門符劍,作為二十三隊的副統領,原是蜀山門人的李劍生,頗有不滿的走上前,然後冷聲道:“能讓師兄這般生氣,可是昆侖有事?”
王大柱瞥了一眼李劍生,同樣沒好氣的回道:“昆侖有掌教真人和妖主兩位大能之人在,能有什麽事情,不過是在下的師傅傳訊來的一點小事兒而已。”
李劍生將信將疑的瞅了一眼地上的傳訊符劍,卻沒有再問出聲,但心裡自有自己的盤算,而王大柱這時瞅了一眼遠處走來的一位中年美婦,其一身道裝打扮,卻難遮一身的婀娜風韻,即使現在額頭見汗,卻更能添加一分天然的風姿,尤其是這時候的胸前上下顫抖,更讓人難以挪開視線。
見女子還未臨近身前,王大柱轉眼看向李劍生道:“身後這些人,和前面那些人,接下來都由你來護送他們到昆侖,我臨時有事,就不一起同行了。”
李劍生的目光原本還在中年美婦的胸前來回遊蕩,這時聽了王大柱的話,也不得不收起心思道:“可是與那枚傳訊符劍有關?”
王大柱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而李劍生卻是冷笑一聲道:“這一隊人馬,就咱們兩位步虛高手,你若是走了,半途遇到魔宗孽徒,生起事端,那麽在掌教真人和妖主那裡,你可知道該如何收場?”
冷哼一聲,王大柱道:“我自有計較。”
說完就想禦劍而起之際,卻又被李劍生給攔了下來,而遠處那位中年美婦,也是個心思剔透的人物,如何看不出眼下的氣氛不對,也就再沒上前。
而從零星碎語當中,聽見那位昆侖的步虛高手,好像想走,而那位蜀山門人卻硬是不讓,兩相僵持了一會兒以後,似乎是被勉強留下的那位,一臉橫肉沒個笑臉的看向自己之時,這才上前道:“宗門弟子都歇息好了,二位咱們可是能上路了?”
李劍生還禮而笑道:“那是自然,讓裴掌教笑話了。”
女子笑而不答,轉身再走的時候,卻聽那位昆侖的步虛修行者,嘀咕了幾聲,都不太好聽,然而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即使同是步虛修為,對一位昆侖嫡系門人,她這個做為一派掌教的,也不敢把心思裡的那點兒不滿放到臉面上,反倒是一臉含笑的轉身離去。
而王大柱低身將那些符劍碎片撿起,捏在手中良久,在李劍生的冷眼旁觀下,喃喃自語道:“也不知能不能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