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麟笑了,笑的有些窘迫,這時的他,已經不是當時在湖邊將奄奄一息的少女,從死亡的邊緣上拯救出來的那個書生了。一身衣著,髒亂間滿是裂口,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還有不少的灰塵,這樣的他,該是裝作羞澀的模樣,因為許麟要將自己粉飾成只是一個平常書生而已,這樣給人的印象很重要。
“你來啦。”這樣一句回話,許麟良久之後才微微低頭的回應道。
撲哧一笑,淺淺的酒窩蕩漾在唇邊的女子,美麗的眸子裡,閃爍出好奇的光芒,從上到下仔細的打量著許麟,然後才又是輕聲說道:“你瘦了好多。”
許麟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而女子這時卻是轉身進了裡屋,許麟站在月光下,看著那一襲鵝黃羅裙輕輕的蕩起時,如湖波一樣的漣漪,看著女子轉身之時,發絲輕舞的美感,而當女子再次出來之時,雙手上卻是捧著一盆清水,笑眼盈動的說道:“洗洗。”
“多謝婉茹姑娘了。”許麟還是裝作不好意思的說道。然後將清水揚起,一陣清涼感頓時傳入身體,內心裡也布滿了一層冷霧。
此時而來的女子,正是許久不見的陳婉茹,如果是之前,許麟見到此人的時候,心裡多少有些別扭,可自從許麟在前幾ri斬去了心中的各種執念之後,倒是能坦然面對這個看似孱弱的女子了。
當臉龐侵入冷水之後,許麟心裡卻是在快速的思考著。曾經無數個夜晚,每當許麟一人度過之時,心裡總是期盼著眼前之人,或是清黎道人也好,清玄道人也罷,總會給自己帶來一些消息,直到隔壁的怪戾老人點醒自己之後,這樣的期待,在許麟的心裡還有多少的價值呢?
將臉龐清洗乾淨的許麟,青澀一笑,看著陳婉茹美麗的臉龐,也不知是被冷水激的,還是真的臉紅,這樣的許麟給人的感覺,似乎更加的真實,至少在這個“書生”的身份上。
“看來這些ri子你是吃了不少的苦。”看著許麟青澀笑容,不知道為什麽,陳婉茹的心裡忽然有著一陣的內疚感。眼前的書生少年,雖然有著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但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腦海中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少年人時的情景。
那時的自己因為誤入浮屠塔的緣故,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至於經歷了什麽,陳婉茹不願意想起,因為那已經成為了一個永遠揮之不去的夢魘。而當自己從這場惡夢中悠悠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一張溫暖的床上,而床頭邊,卻站立著一個一臉溫暖笑容的少年人,雖然開始有些誤會,但是之後的相處,少年書生的知書達理,溫文爾雅讓自己真正的開始相信這個人,可是現在呢?
是憐惜,是心疼?還是自責?這些情緒就連陳婉茹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有些抱歉的看著那張乾淨的臉,然後輕輕的坐到花壇邊上,輕輕的說道:“你不會怨我。”
聽到這裡,許麟連忙擺手,然後解釋道:“其實在我上這昆侖山的一刻起,清黎真人所說的門派考核怕是已經開始了,我也是這些ri子才想明白,至於婉茹,也該是有著自己的苦衷。”
“你真這麽想?”陳婉茹眨著靈動的眸子,目光中忽然又亮了起來,剛才有些低落的情緒也是消失不見,兩點淺淺的酒窩,又是蕩漾開來。
許麟微微一怔,剛才的端莊大方,這時的靈動可愛,瞬間的轉變,許麟也沒反應過來,心裡倒是想到了第一次在酒樓見到此女時的情景。本就是一位活潑可愛的少女,只是因為浮屠塔寺的經歷,而變的有些沉默寡言,可是在後來,畢竟與自己朝夕相處了幾ri,恐怕在這陳婉茹的心裡,已經把自己當做朋友看待了。
點了點頭的許麟,這時指著隔壁的屋舍說道:“也多虧了那位真人,才將我點醒,要不然,我恐怕真要有些埋怨於你了。”
許麟這時的說話語氣,似乎有所轉變,變成了朋友間的不拘一格,這也讓陳婉茹聽得很舒服,於是順著許麟所指的方向看去,有些驚訝的說道:“那老怪物和你說話了?”
許麟一愣的重複道:“老怪物?”
“是啊,就是老怪物,我出生在昆侖,長在昆侖,這裡不知道來了多少次!這老頭兒,從來沒跟我說過一句話,開始我還以為只是個打雜的,後來詢問父親,父親也是不說,只是讓我再見到這老頭兒的時候,要禮貌些,可我每次一見到他,就感覺到一股yin森感,你說怪不怪?”
陳婉茹口中的“老怪物”恐怕沒那麽簡單,許麟至今還記得那一ri自己想與這老頭兒說話時的場景。那個眼神,冰冷漠視一切的態度,許麟只有在血痕道人的眼中看到過,而擁有這樣眼神的人,絕對不是簡單的人物,因為人的氣場是永遠模仿不來的。
“自我與父親回到山上,便被父親關了起來,因為之前的事情,我才知道闖了個大禍。”
聽到這,許麟的心裡卻是一樂,暗道:“范陽城的遭遇倒是還要感謝你,要不自己如何上得了這昆侖?”
好像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了的陳婉茹,眨著大大的眼睛看著許麟:“你的事情我也曾想要詢問過,可是父親不讓我過問,我只是知道你住在這裡,至於這些天發生了什麽,真的是不知道,而你說的考核倒應該是對的,因為昆侖派選弟子,是主要從心xing上來判定的,其次是天資。”
雖然知道是這麽個結果,不過許麟還是有些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實在是有點把人往瘋了逼。不交代任何的東西,就把一個大活人,隨便的一丟,任其自生自滅,連一個交談的人都沒有(隔壁的怪老道,基本忽略不計)這樣的安排,即使沒毛病的也得有毛病了。不過又是一想,只有耐得住寂寞的人才能修道,也是有著一番的道理,要不然縱使你的天資再高,但是沒有一顆安定的心,這道業要想成就,也是枉然。
看著許麟在那沉思,陳婉茹不由得好奇道:“對了,這些ri子,你是怎麽過來的?”
這話算是問到了點子上,許麟不由得裝作悲從中來的樣子,將自己這些天所經歷和所做的事情,毫無隱瞞的一一講給陳婉茹聽。當講到山下刻有“黃”字門廊所發生的事情的時候,陳婉茹忽然瞪大了眼睛,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直直的看著許麟,直看到許麟有些心虛,因為許麟畢竟隱瞞了那ri在那個門廊之下,自己無意間動用了血靈殘寶的事情,而看到許麟羞澀的表情,陳婉茹倒是撲哧一笑。
“還真不能小看了你這個文弱的書生,難怪清黎師伯對你的評價很高,先不說望月峰的門廊,單單是以你一個凡人之體,從畫畫中便能感悟到護宗大陣的一些奧妙,從這點看來,便足以證明你的天資,而那望月峰的門廊,我的乖乖,那更不得了的。”
“望月峰?”許麟疑惑的重複了一句,當看到許麟疑惑的表情,陳婉茹忽然想到,這個雖然已經來到昆侖內部的人,似乎對昆侖還是一無所知,要不然絕對不敢貿然的闖那望月峰的門廊。
“昆侖建派已有千年,雖然昆侖山很大,但是昆侖派真正所在,卻隻存在於五座山峰之上。”看著許麟認真的聽著自己的講解,陳婉茹的內心裡忽然覺得很是滿足,因為在這昆侖派中,自己的資歷可以說是最小的一個了,現在看著許麟,似乎自己快有一個小師弟了,不由得有些興奮。
“連霞峰,也就是你我所在的山峰,這座山峰是昆侖派的主峰,也就是掌教所在之處,而圍繞在連霞峰的四周,又有四座次峰,雖然它們都不如連霞峰大,卻是比這連霞峰高出不少。而這四座山峰,分別為天幕峰,風嵐峰,翠微峰,還有最後一處,就是這望月峰了。這四處山峰,又分別以天,地,玄,黃四字為四個昆侖派系的命名,每一個派系都有著昆侖的一門絕學和一位首座鎮守山峰,並且傳徒授其道業。”
看著許麟連連點頭,陳婉茹這時忽然語氣一變道:“你知道嘛,在這四處山峰的峰底,也就是刻有字的門廊,又稱昆侖四大授道門廊,只有昆侖真正的弟子,才能通過那裡。因為在四個門廊之上,都有一個字,而這個字,便是昆侖派裡現代長輩以莫大神通刻在上面的,這些現代長輩無不是這四個昆侖派系中最頂尖的人物,他們留下的神通,威力之大可想而知,可你,竟然敢硬闖?還登上了一百階台階?”
聽著陳婉茹連連讚歎還有些不可思議的語氣,許麟的心裡這時突然感到一絲慶幸,不對,應該是非常的慶幸!慶幸自己,如今還能活下來,在那個“黃”字之下,而留下那個字的人,究竟又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許麟默默的想著,而看著許麟這時的沉默不語,以為是被自己嚇住了,陳婉茹這時忽然伸出俏皮的舌頭道:“是不是害怕了?”
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的許麟,靦腆的點了點頭,心裡卻是在合計,有時候這撒謊的滋味還真是不好受,不過嘴上卻說道:“害怕的時候是有,不過那已經過去了,無論怎樣,我倒是覺得這是對自己的一種磨練,感覺也還不壞。”
這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開始有些不信的陳婉茹,這時又想了想許麟硬闖“黃”字門廊的經過,倒是真的開始有些信了。如果不是這樣想,在第一次邁入“黃”字門廊的一刻,便早早放棄了,何來後來的百步階梯之說。
看著許麟羞澀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對眼前這個還沒有真正修道的書生,竟然產生一種說不清的情緒,陳婉茹想要搞清楚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是感激,是欽佩,還是……
想到這裡,陳婉茹的白皙臉龐上不由得一紅,隨即便把這個念頭撚滅掉,清了清嗓子,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本書遞給許麟道:“這雖然不是什麽真正的道法秘籍,倒是對你此時頗為有用,你暫且看看。”
許麟接過此書,先是道了聲謝,然後便舉目看去,只見有些泛黃的書頁上醒目的寫著《道元根本氣法》幾個大字,而許麟隨即也是想到,這是入門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