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宓纖的心，不自覺地就震顫了。

  這一切來得實在太突然，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談及感情一事，她向來要比一般人遲鈍得多。

  於上一世，她父母早亡，是由爺爺撫養長大的，可在他眼裡看到的都只是家族利益，她從未感受過什麽親情。而唯一的友情也遭受背叛，愛情就更不消說。

  至於愛情是什麽？她不知道。這大概是這世上難度最高也是最簡單的問題的吧。千百年來，盡管有關愛情的戲碼重複不斷的上演，可惜還是無一人能答清楚說明白。

  但不可否認，在內心底裡，她確實是對穆瑾楓存有好感的。可這一絲好感究竟是不是喜歡，對她一個情盲而言，短時間內根本無從辨識。

  想這些事情想得有些頭疼，風宓纖所幸甩甩頭，把這些錯亂紛雜的事情丟開。從穿越至今，她從來沒想過，這輩子要找個什麽樣的男人。何況，她與穆瑾楓之間阻隔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這不僅僅是橫跨時空的問題，便是她和穆瑾楓的身份，就有著相當的差距，她不想加入皇室，如今老皇帝年歲已高，儲君之位始終是個難題，以穆瑾楓的身份，即使再怎麽撇清，也還是會牽扯到眾位皇子奪嫡的事件中去，她隻想簡簡單單的過日子……只是，如果穆瑾楓今日沒有說明真相，她或許還可以繼續保持沉默，但他既然已經說了，那她又怎麽能再假裝不知呢？

  眼看著她許久未做聲，穆瑾楓心口惶惶，有了忐忑的知覺。他雙瞳驀地收緊，唇角的弧線也隨之僵硬起來，背脊挺得筆直。他看著她良久，略有緊張地問道：“你不願意？”

  那一瞬，風宓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

  她垂下眼臉，不知道自己如今該怎麽面對穆瑾楓，對於那樣高遠傲然的一個男人而言，如此直白的當場吐露真情該是下了大多的決心。

  “我……”她張了張嘴，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穆瑾楓看在眼中，情急之下，心開始往下沉，一股焦灼隨即便燎燒了上來，任由唇微微顫抖著，開開闔闔間，問出口的卻是個再傻不過的問題：“你不喜歡我？你喜歡儒熙？”

  怎麽又扯到寧儒熙身上了？風宓纖莫名地愣了愣，感覺到了他言語中似是心灰的驚惶和無措，只是低下頭幽幽地笑，都說女子的聯想力強，其實男子也不妨多讓。

  穆瑾楓卻將她的閃躲與不自在理解為難為情，一時間心頭仿佛一根長針猛地刺過，心一直要沉到無底深淵的最底層，臉上卻努力將酸澀隱藏住繼續問道：“你竟然真的喜歡他？”

  “唔？沒有！”風宓纖驀地回過神來，看著在感情裡這樣傻裡傻氣的他，突然覺得別扭起來，答道，“你別瞎想，誰跟你說我喜歡他了？我對他那僅是有些欣賞之意。”她也說不明白，自己怎麽就如此急著開口向他解釋清楚呢。

  “真的？”那個眉宇間本來隱隱有一絲黯然的男子突然湧現出一臉不加掩飾的歡喜，話音裡也透著意外的愉悅，只要她不喜歡儒熙就好。可眨眼間，他卻又驀地僵硬了下來，問道：“那你為何不願意答應我？”

  誰規定他一表白，她就必須得答應了？風宓纖也只是心想著，並未表現出來。她咬著柔軟紅潤的嘴唇，有些懊惱，她認真地看著穆瑾楓，如實說道，“我們之間有著太多的難題了。”

  穆瑾楓深深皺起了眉頭，其實風宓纖所思考的問題，他多少能猜中一些，且之前也有仔細想過，但對於他而言，任何難題終究是比不上和她在一起要來得重要。

  他冷冷清清地說著：“我知道，依我的身份，表面看似風光，實際上卻是危險重重，時時刻刻都處在風口浪尖，在夾縫中求生，在刀口上舞步。可是，不管有多難，只要你願意站在我的身邊，和我一起並肩，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便不允許任何人傷你分毫。”

  略微一頓，他又繼續說道：“雖然按照南翼當下局勢來看，皇位之爭已是在所難免，但我從未對那個位置，生出什麽想法。我並不介意最終登上皇位的是大皇兄，三皇兄，或是五皇兄。繼承帝位者做什麽事情都與我無關，只要不傷害你我的關系，就已足矣，誰做皇帝並不重要。倘若這樣還是避不過去，那麽我會從中抉擇其一，與之合作，到了天下太平之日，你若願意，我可以放棄一切，隨你遊走天下！”

  “啊？”風宓纖一臉震驚，她不知道穆瑾楓竟然有這麽古怪的想法！？若叫別人聽了去，這影響得多大！？

  而另一方面，她的心情卻是複雜得很，說不出是驚訝，喜悅還是甜蜜。

  因為，眼前的男人剛剛已經說了，可以為了她放棄一切……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的人，該是有著怎樣的情深？！

  穆瑾楓極其輕微地笑著，“放心，這話決不會有第三人聽到。”

  他側過頭來深深望著她的臉，一雙深色的眸子裡星光熠熠，流光溢彩。

  風宓纖看得失了神，不為他眼裡的星光，而是驚訝於他眼中流轉的情愫。

  “就這樣的男人，一生一世隻想擁有你一個人的男人，你願不願意嫁給他？”他再次相問，久久看著她，目光柔得仿佛能將她化開。

  因為真的喜歡她，在乎她，所以即使到了今天，她對他的態度依舊不冷不淡，他卻還是要問一問。在他將自己所有的事情，他的處境，他的打算，他的一切毫不隱瞞的告訴她後，讓她清清楚楚的了解他的想法，然後再做決定。

  一生一世隻想擁有她一個人的男人？

  風宓纖有些慌亂，可並沒有因為他這番話露出欣喜若狂的表現，反而有絲沉重，原本柔和的表情微微凝固了，眼眸微垂，好一會兒才誠懇的說道：“穆瑾楓，不要輕易就對人許下承諾。”

  “纖兒，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穆瑾楓有些不解。

  風宓纖輕輕呼出一口氣，她其實是相信他可以做得到的，只不過他的決定實在太誘惑人了，他承諾得越多，她便感覺壓力愈大。她不忍因拒絕他而看著他難過，可隨便就答應他，卻又覺得對他不公平。

  但穆瑾楓卻是想岔了，看著風宓纖驟變的表情，和突然嚴肅的語言，隻以為她不願意相信自己。沉思了一會兒，他的表情亦是變得凝重了幾分，凝視著她的眼睛，慢慢地道：“纖兒，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沒有騙你。這世上除了你，我誰也不要。若是沒有你的出現，我大約這輩子都不會感受到喜歡一個人的滋味。從小到大，我從未碰過任何一個女人，也沒有讓任何一個女人離我三步之內，我厭惡她們。我說的這輩子只有你一個，不是花言巧語欺騙你，你要相信我！”

  這世上，只有她，那般乾淨，那般澄澈，深入他的心房。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他便就心神激蕩，難以自持。這世上，能魅惑得了他的人，除了她，還會有誰？

  風宓纖臻首微偏，凝望著他，忽然記不起剛剛心裡所想要說的話來。她清楚的知道，能他這樣一個素來清冷漠然的人，突然間說出這麽一大堆情話，全是因為對她的急切與渴望。她並不是真的狠心的女子，他也並不是她討厭的男子，看著這樣一個人臉上流露出如此執著、如此求而不得的神情，她也會不好受。

  可是。

  這就是命運嗎？她在心裡哀歎。

  既然真的擋不開，那還不如迎面相對。當下最主要的是，她該好好想清楚自己對穆瑾楓的那絲好感究竟歸屬於什麽情感。她從來都不是什麽膽怯懦弱的人，倘若她真的喜歡他，即使刀山火海，她也會陪他一起闖。可若是……

  “纖兒。”

  他柔和的聲音突然漫進腦海，她穩住心神，含笑看他，柔聲問道：“你還有什麽話對我說麽？”

  方才她秀氣的柳眉間縈繞的憂愁，穆瑾楓自是看在眼裡。此時此刻，他清朗的臉上卻是努力浮現出遊離絲的笑意，輕輕說道：“如果我方才那一席話叫你覺得十分為難，你大可不必掛在心上。”

  “嗯？”風宓纖詫異地看著他寧靜澹泊的臉。

  他微微低下頭去，看不清臉上的情緒，只聽見他的清冷話語仍存著一絲絲溫柔，他說：“我不是強求之人，你若真的是對我無心，我定會放開你，不給你添加負擔。”說完此話，他輕輕吐出鬱結於胸的濁氣，緩緩抬起頭來，笑容裡有一絲志在必得的傲然情懷，“但我希望，你不要這麽快就否決我。你要記得我此刻此刻所說的，無論這世上有多少雙臂膀，或許有寥寥幾處比這裡更為結實舒適，我守候的卻隻得這一處。我自己覺得合意就好，你不必想那麽多。”

  他既然愛了，自此以後，便只要她一個人——除非她不在了，或者他不在了……

  風宓纖抿了抿唇，看著他眉宇間有已然深陷的沉溺，心裡再一次震撼。

  她忽然有些不能懂他，在她看來，像他這種有著野心狠心和細心的不尋常男子，能為了一個女子可以孤注一擲不顧一切，恐怕百年也難得遇上一個。但是，卻不明白他為何在她還沒有給出真正的答案後仍然會對著她這樣好，毫不猶豫的為她鋪好後路！這個男人不是她意料之中出現的那一個，所言所行她大都不能明白。

  “你——”她終究是開了口，可才剛說出一個字來，便被穆瑾楓用食指輕輕按住嘴唇。

  “來日方長，你不用急著回答我。”他語出淡然，一語雙關，點到為止，不給她絲毫的尷尬與難堪，可心裡卻已是一片清明。因為盡管他心中早就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可仍是有些不舍。

  風宓纖卻突然笑了起來，心裡所有的紛紛擾擾絮絮亂亂也在這一瞬間得到了釋放。

  穆瑾楓有些愕然，怔怔地望著眼前女子如月下曇花般淡淡的笑容，一刹那恍然失神，心緒流轉了百千回——多希望她就那樣靜靜地暖暖地笑著，從不會離開。

  她最後還是忍著笑意繼續往下說，“其實我想說是，你的求愛程序錯亂了，你表完白之後，應該得再追著我一段時日才對，怎麽一下子就跳到了求婚的環節呢？”

  此刻，饒是一世聰明的穆瑾楓，也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席話給搞得駑鈍了，愣了半晌也沒明白過來到底是什麽意思。

  “纖兒。”他見了她一臉怪異的神情，不由出聲喚她，希望她能跟自己解釋一下其中的意思。

  風宓纖笑得格外開心，一雙眼睛眯成了兩條細長的弧線，說著，“你還沒追過我呢？”

  她心下想著，既然逃避不了，那索性就不閃不避了。不如就趁著這段期間把情感認識清楚，這樣對他好，對她也好。她沒有談過戀愛，可在上一世見著別人談戀愛的時候，似乎都有著先追求的套路。

  “追你？”穆瑾楓重複著這兩個字，眉心微微一蹙，心裡越發的奇怪。他不明白這個追她與自己剛才所說的話有什麽關系。不過既然是她要求的，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得替她辦到。

  於是，他想了想，便說道：“那你先跑吧，我這就去追你。”

  他不說還好，風宓纖見了他理解錯了‘追’的意思，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真是個傻得可愛的男人……

  她強自忍住笑意，迎上他俊逸的臉頰，解釋道：“我說的追是追求的意思。”她換了口氣，唇角是消不去的愉快笑意，爾後得意地說道：“你得先追求我，把我哄得高興了，我才該好好考慮要不要答應跟你在一起。不然，你一表白，我就毫無顧慮的答應了你，這樣豈不是顯得我太掉價了。”

  一瞬間穆瑾楓恍然，知道自己犯了傻，此刻便是他也不免微微尷尬，那張素來清冷沉穩的臉居然微微紅了紅。

  他乾咳了一聲，掩飾住自己的不自在。等過了一會兒，他才忽然正色緩緩地說道：“在我眼裡，任何人都不及你珍貴。”

  風宓纖卻不買帳，眉間藏匿著一絲狡黠，“說得這麽好聽也不行，你得用實際行動來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