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棋盤天街南端有一家陸氏飯店,距離蔚泰酒樓大約一裡路,出飯店左轉南行數百步就是巍峨的正陽門,在bei jing內城,陸氏飯店是屈指可數的大客棧,單是廚房就有二十余間,酒保、夥計、妖冶ji女、奔走服役者不下兩百人,飯店每ri進出的客人也是以百人計,在這臨近年關的臘月下旬,客棧也未見冷清,住客唱曲聽戲、飲酒作樂,夜以繼ri,宵禁只是禁止民眾夜晚上街外出,並不禁民眾待在宅中徹夜尋歡——
臘月二十ri亥時初,當錦衣衛和南城兵馬司的軍士在大雪紛飛下列隊出正陽門時,陸氏客棧臨街二樓的一間客房窗前立著一個儒生打扮的男子,這男子年近三十,身量頗高,體形壯實,整體相貌除了那張紅臉膛之外並無其他出奇之處,八字眉下那雙細長眼還顯得困得睜不開似的沒什麽jing神——
這男子擱下手中的一卷《三國演義》,推開窗欞,任寒風灌入客房,迎著徹骨的寒風還將冬氈帽摘下,又將結髻的頭髮輕輕一提,另一手探入發底,輕輕摩挲頭皮,卻原來是個光頭,不,並非全禿,頭頂心留有金錢大小的一綹頭髮,後腦杓玉枕穴也留了一束,各結著一根細辮,為避免辮子下垂露餡,這一上一下兩根辮子還連接在一起,這種古怪的髮型極其醜陋——
“頭皮甚癢——”
這扮成儒生模樣的女真男子摩挲了一會光頭。將假發髻戴好,居高臨下看著大街上匆匆跑過的錦衣衛和兵馬司的軍士,對身後那個瘦勁挺拔的青年男子說道:“這些人是出正陽門搜索我和昂阿巴的嗎,這真是奇怪了!”
身後那青年男子道:“翟東勝是南朝漢人,靠不住,定是他招供出旗主是住在正陽門外,所幸旗主早有防備,不然就危險了。”
這被稱為旗主的女真男子道:“倒未見得是翟東勝招供的。好些個蔚泰酒樓的夥計都知道我住在正陽門外,只是這些南朝官吏這麽快就追查到我頭上,實在大出我所料,翟東勝不是那麽愚蠢的人啊,怎麽就露餡了!”
青年男子道:“旗主,明ri一早我們就出城回寬甸,這裡處境很危險。要盡快出山海關。”
那旗主皺著八字眉道:“昂阿巴還在正陽門外,可不要落在南朝人之手。此時宵禁。又無法通知他。”
青年男子沉默了一會,說道:“昂阿巴心如鐵石,對旗主無比忠誠,寧死也不會背叛旗主的。”
那旗主道:“明ri我們先設法通知昂阿巴,若不能,那就搬到朝陽門外,靜觀其變。我此次來bei jing,離間漢、鮮是其一。更是要為我父汗找到那個人,那個人沒有死。而是早就來了南朝——”
……
臘月二十一ri天亮之前,正陽門外的永定、左安、右安、廣渠、廣安這外城五門已經接到錦衣衛的命令封鎖城門,數百名錦衣衛力士和兵馬司軍吏逐一搜查各家客棧,同時各坊廂裡正也與坊丁盤查有外客的民戶,至午後,有幾十名沒有戶籍的紅臉人和啞巴被帶到南城兵馬司衙門,由蔚泰酒樓的三個酒保辨認,十幾個紅臉人很快被驗看過,三個酒保都是搖頭,待二十多名啞巴被帶上來,三個酒保一齊指著其中一個身形粗壯的中年漢子道:“就是他!”
這頭顱碩大、脖頸粗短的漢子沒等左右軍吏上前擒拿,驀地縱起,怪吼一聲,撲向一丈外的南城兵馬司指揮使方世熊,方世熊年過五十,雖也是武舉出身,但畢竟年紀大了,反應稍慢,抽刀不及,隻好使出劈掛拳的轆轤勁,臂腕一合,朝凶猛撲至的啞巴壯漢撞去,只要緩得一緩,不讓這啞巴近身,自有兩邊的軍吏衝上來攔截,豈料這啞巴力氣大得異乎尋常,一拳就將方世熊的右臂砸斷,另一手五指戟張,直接就叉在方世熊咽喉上,手一緊,方世熊頓時面皮紫脹,無法呼吸——
南城兵馬司副指揮趙鎮東拔刀怒喝:“好jian賊,敢當堂行凶!”
啞巴叉著方世熊的脖頸,拖著就往堂外行去,副指揮使趙鎮東等人投鼠忌器,都不敢過於迫近,眼看就要被那啞巴挾持著方世熊出南城兵馬司衙門,正這時,錦衣衛百戶甄紫丹帶著十余名校尉趕到,甄紫丹可不管方世熊死活,大喝一聲:“昂阿巴——”
這啞巴正是正白旗的牛錄額真昂阿巴,陡聽有人叫他名字,不禁一愣,下意識地應了聲:“喳。”此真奴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