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知府黃國鼎等那些生員散去後,趕緊乘轎來到董府看裡董老師,前日黃國鼎還到過董解,隻隔兩日,景象就大不相同,原先奴仆鼻群,一派豪門景象,現在冷冷清清宛鼻廢殿古寺,已經是掌燈時分,卻燈火稀疏,偌大的董府似已人去樓空、
董其昌的第三子董祖和來迎黃國鼎進去,董祖和不善言辭,只是一臉戚容,領著黃國鼎來到內宅其父的臥室,黃國鼎見董其昌半躺半臥在一張鑲玳瑁屏風chuang上,邊上除了兩個shi女外,還有董其昌的堂兄董乾庵一面se灰敗的董其昌一見黃國鼎,眼淚長流,悲聲道:“敦柱兄,董某何罪,竟罹此殃,1小兒輩即便有些過錯,都是有功名在身的,竟至捆綁見官,董某死不瞑目啊。”黃國鼎趕緊上前拉住董其昌的手,就在chuang邊矮杌坐下,安慰道:“老師莫急,兩位世兄暫時都好,並未入獄,都在待罪監牢,學生已吩咐下去,一眾差役不得無禮一”
董其昌聽不下去了,恨聲道:“山yin張原著實狠毒,因為與小兒祖常有舊怨,竟至鼓動生員和百姓,誣董某為三縣惡人,煽動民眾,逼迫官府,這等人不應該抓捕嗎?”
黃國鼎為難道:“老師,那張原極為狡猾,做事不留把柄,劉同知、蔣通判二人糊塗,被張原給利用了,學生無法給張原定罪啊,而且他又是淅江的生員”
董其昌狂怒:“張原毀我董氏滿門啊我兩個兒子一抓進去,那些賤奴賤婢,就以為我董氏已經窮途末路,各起異心,偷盜財物,悄悄逃散,已有數十人,這些我都管不過來了,還有,我那艘船沉在河邊方才命人去拖上岸,船上的十二隻大木箱就已不見,董某的一生收藏和大半家財都在裡面啊,這與抄家何異,孰柱兄,董某何罪,竟至於抄家,國法何在!天理何在!”黃國鼎默然不語,對於董老師他是愛莫能助啊,別說抓捕張原了就是委祖源、董祖常兩個人他都不敢包庇,范昶暴斃,民怨沸騰啊,稍一處置不當,圍堵董氏的場面就會重演,那時圍堵的將是他松江府衙門一一邊的董其昌堂兄董乾庵說道:“黃府尊,祖源、祖常二人黃府尊要多多關照啊。”
黃國鼎道:“兩位世兄在松江受審的話會很不利,學生以為,把兩位世兄送到南京去會好一些。”
所謂送到南京去,是指押送到南京刑部受審黃國鼎這是在推卸責任,董祖源和董祖常在松江受審的話,他重判不能,輕判不敢,左右為難,但對董其昌來說,把他兩個兒子解送到南直隸審判不管如何判決,他董其昌從此顏面掃盡,恥列士林了~
宅子裡很靜,臥室裡幾個人也都默然不語,只有董其昌急促病態的喘息聲半晌,董其昌道:“敦柱兄,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嗎?”黃國鼎道:“老師,並非學生不肯盡力,那些生員揚言要日日監督此案,此案在松江三縣是fu孺皆知了而且來控告貴府的人越來越多,這對兩位世兄很不利啊。
董乾庵道:“那些生員乾預公事,黃府尊可依太祖臥碑文杖責他們,自然不敢再來sao擾。”
黃國鼎心道:“你說得輕松那些生員不是一個、兩個,而是幾十個還有大批圍觀的百姓,苦主也不是只有范昶的家眷,還有青浦陸氏、華亭長生橋的數十民戶、上海的生員、金山衛的生員,都群起控告董氏。”說道:“乾庵公,生員乾預公事現在是很普遍的了,我要懲治他們得有理有據,今日之事,因為有范昶家眷帶頭,劉同知那糊塗官參與,而且生員和百姓並未有過ji行徑,實難治他們的罪。”董其昌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道:“若那些生員和刁民有過ji行為,敦柱兄當能懲治他們。”
黃國鼎不知董其昌是何意思,不敢應聲。
董乾庵道:“今日在河中,浪船漏水,眼見要沉沒,那些刁民亂石如雨,不讓船靠岸,這是要逼死玄宰父子啊,這豈不是過ji行為?”董其昌擺擺手,yin冷一笑,說道:“我說的不是這個事,沉船之事若出了人命,那才算過ji,敦柱兄說是不是?”
黃國鼎唯唯。
董其昌讓身邊shi婢都出去,讓董祖和也出去,房內只有他和黃國鼎還有堂兄董乾庵三人,董其昌道:“敦柱兄,這是張汝霜一派的淅黨要置我於死地,浙黨擔心一旦東宮繼位,他們淅黨從此失勢,如今萬歷皇帝春秋已高,朝廷黨爭必加劇,對付我董其昌是試探,若我等無力反擊,那麽浙黨勢必愈發囂張。”黃國鼎不敢插話,心想:“董老師此言何意,難道要向東宮求援,東宮因為不受皇帝眷愛,這些年都是謹小慎微,生怕出差錯,比泥菩薩過江也好不了多少,只有熬到繼位那一天才是出頭之日,現在,肯定是愛莫能助。”卻聽董其昌森然道:“今日若無壯士斷腕的決心,難脫此困,待後半夜,我這邊宅第將被張原為首的刁民放火焚毀,嘿嘿,這可算得上是過ji行為了,我董氏奴仆家財已經散去了大半,乾脆來一個四宅焚如,一乾二淨。”
黃國鼎心頭一凜,這果然是好計,當能憑此扭轉敗局,只是事情鬧大,對他這個松江知府政聲也很不利,但事情已經鬧出來了,二董案如何處置讓他很頭痛,若借焚燒董宅之事下辣手懲治相關生員和刁民,以後行事也不用受這些生員掣肘,便道:“那學生先回去布置一下,待這邊火起,我就遣衙役抓捕張原等一乾生員,至少要革了張原的功名。”董其昌讓堂兄董乾庵送黃國鼎出府,這時已經交了二鼓,董其昌強撐病體召集心腹家人,讓他們收拾玄賞齋和畫禪室的書畫古玩裝箱待命,西邊米倉裡的米麥運到宅東,準備以蘆席引火點燃米倉,從西往東燒,這樣可以從容把貴重物品和米糧搶運到對岸的董祖和宅中一董乾庵擔心人多口雜走漏了風聲,董其昌冷笑道:“這都什麽時候了,就算走漏了風聲又能如何,只要火起,張原等人就有口難辯,我要的就是家宅焚毀的鐵證。”想了想,低聲道:“若無人傷亡,事情也不算大,一不做二不休,讓人去把宗翼善和他父母三人綁了丟在米倉裡,此奴讓我meng羞,正好借此機會除之。”今日董宅大亂,宗翼善在傍晚時把在內宅廚下執役的父母悄悄接到外面,在城北找了一間客棧安置好,宗翼善最不放心的就是父母,不然的話他去年就不會從南京回來,這半年來董氏父子對他和他父母的侮辱讓他對董氏曾有的一些念舊之情完全斷絕,他安頓好了父母,就準備尋找張原,一時也不知張原在哪裡,料想張原也會找他,便回到董府附近,正遇武陵和來福,武陵請宗翼善去舞鶴客棧,宗翼善與武陵、來福離開之時,正見松江知府的大轎從董府裡出來宗翼善來到舞鶴客棧見到張原等人,張原執手寒暄,眾人見張原對宗翼善甚是相敬,也都客氣地以禮相待,不敢把宗翼善當作下人,說起董其昌可能的毒計,宗翼善道:“那我回去探看一番。”
張原道:“不必了,董氏若要施毒計,翼善兄回去就是羊入虎口再也出不來的,我另派人去探察。”讓穆敬岩和來福去,帶上一些銀子好賄略董氏奴仆,張萼卻要跟去,他和能柱帶上望遠鏡去了,宗翼善也一起去。
張萼五人來到董府後門,等了好一會,不見有人進出,張萼爬到河邊一株大樹上用望遠鏡朝宅裡看,今夜有點月se,但這種望遠鏡如何能在夜裡視物,宅裡雖有燈火,但從望遠鏡看只是暗影幢幢,倒不如直接用眼睛看來得清楚,穆敬岩眼神好,讓穆敬岩登高來看,穆敬岩凝目瞧了一會,說道:“董宅裡人來人往,忙忙碌碌,在搬運器物,從西往東搬。”張萼一拍大tui,說道:“那就是了,董其昌果然要施此毒計啊!”
張原與陸韜、楊石香等人也在離董府不遠處等候消息,得到張萼回報,張原即請翁元升、蔣士翹等人去召集諸生趕赴松江府衙,有數十名生員住在望海樓附近的客棧,一叫即到,與此同時,張原還讓眾人的奴仆去城中各處散布消息,說董氏要焚宅來誣陷生員和百姓金琅之有些擔憂,說道:“介子兄,若董宦只是收拾器物想搬到城外莊園去,那我們豈不是有誣蔑之嫌。、,
張原道:“此事寧可信其有絕不能信其無,就算董宦尚未想到此計,我等先給他道破,就堵上了董宦的這條路,就算誣蔑又何妨,我們可以說是董氏自知計敗才沒有舉火焚宅,這事董宦也無法自辯。”張萼笑道:“妙極,這叫作不管有沒有,我們說有你就有,哈哈。”第一更到,婁晨左右會有第二更,懇求一張月票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