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提學使王編看著一個眉目疏朗清秀的青衫少年步履從容上到明倫娶,頗感驚訝,沒等這嚴年向他施禮,便問:“這篇製藝是你作的?”
少年張原恭恭敬敬叉手道:“小子張原,拜見大宗師,這篇製藝正是學生所作,由朱訓導筆錄的。”
王提學問:,“為何要由朱訓導筆錄?”
侯之翰便將方才張原與姚複鬥八股之事略略說了,提學大人更驚奇了,兩刻時之內口佔一篇六百字的八股,這不亞於曹子建七步成詩啊。
王提學不敢置信,便道:,“那本官要考考你,若你不願,本官並不勉強。”這是張汝霜的別輩,而且只是個少年儒童,若這篇,“雖曰未學”的製藝只是事先背熟的,他也不想刻意為難張原。
張原叉手道:,“能得到大宗師的指點,小子有幸。”這是表示盡管出題來考。
王提學臉lu笑意,說道:,“我考你一道四書題,你只須破題、承題即可,聽仔細了“子曰君子不器,。”
張原應聲道:,“聖人論全德者,自不滯於用哉。蓋器者,滯於用者也,孰謂君子而可以器擬之哉?”王思任這兩個月來對他強化訓練的威力顯現出來了,尤其是四書中的《論語》題,他幾乎每一句都破過題,自是應答如響。
王提學又驚又喜,還想再考考張原,說道:,“我再出一題四書小
題,你再來破和承“是故君子,。”
,“是故君子”這一題出於《孟子離婁下》,完整的句子應該是,“是故君子有終身之憂,無一朝之患也。”這是一道截上題,在童生試中,這種小題是很常見的,只要不是無情搭和枯窘題,那就不算違製,這種題要難一些。
張原緊張思索,大約思考了五十步的時間對道:“憂以終身,所懷在善憂之聖也。”這是破題,稍一停頓,續道:,“夫古今之善憂者為舜也,法且傳,亦其憂思足微千古耳。”
王提學拊掌大讚,忽然側頭問坐一邊的張汝霜:“肅翁,嘗聞肅翁有一別乃是神童,八歲時就得陳眉公讚譽,莫非就是他?”
張汝霜笑道:“這是我族別張原曾meng眉公謬讚的是我長別張岱。”便揚聲道:,“張岱,來拜見大宗師。”
張岱步上堂來向王提學施禮,與族弟張原並肩而立。
王提學笑著讚道:,“肅翁家學淵源啊,這一對佳別真讓人羨煞,嗯,張岱已有生員功名,今年幾歲?哦,十六,張原呢?十五,以前可曾參加科試?”
王提學顯然對張原更感興趣因為張岱不是他手裡中的秀才,而張原,後年若參加道試得中,那他就是張原的座師,這個關系是很不一樣的。
張原答道:“學生以前未參加過科試,準備明年參加縣試。”
王提學哈哈大笑,對侯之翰和徐時進道:,“明年縣試、府試兩位大人莫要遺漏了人才,總要讓我來親自考考他方好。”這等於是明說縣試、府試要讓張原通過,道試時王提學親自來考張原提學官任職三年,王編是去年就任浙江提學道的,到後年七月滿三年然後便要赴京待選他職,三年一次的道試,取中的生員都要拜他為座師,若是擢拔出英傑俊才,他也是極有榮譽的事,嘉靖年間的陝西學道楊一清道試時取中的生員中有呂柵、康海、馬理三人,當時楊一清就誇讚道:,“康1生之文章,呂生、馬生之經學,皆天下第一也。”後來康海、呂柵先後中了狀元,康海為關中大儒侯之翰和徐時進豈會不識趣都笑道:“一定把張原送到老大人座前聽考。”
明倫堂上的氣氛頓時歡快起來,堂外諸生也心情輕松,雖說方才大宗師懲罰的是他們也鄙視的姚複、楊尚源甥舅,但大宗師大發雷霆,只怕從此對山yin生員印象都不會好,歲考、科考時對山yin生員嚴厲一些那他們日子就都不好過,現在見大宗師容顏大悅,諸生也跟著喜悅,當然也有嫉妒張原的,但只是放在心裡。
一邊心下忐忑的別教諭也長舒了一口氣,還好張原為山yin士子爭氣,得到提學官的賞識,提學官心情轉佳,不然的話提學官定要追究他教導不嚴之過。
侯之翰道:“老大人今日按臨敝縣,除劣拔優,雷厲風行,山yin百姓拍手稱快,下官亦歡欣鼓舞,時已近午,請老大人、徐府尊、王老師、肅翁、啟東先生齊赴縣衙廨舍,小酌兩杯,算是為老大人接風洗塵。”
年過五旬的王提學一早乘船到此,發了一通火,連水都沒喝上一口,這時也的確是又累又餓,笑道:“讓肅翁這兩位佳別也一起赴宴,我有話問他二人。”
侯之翰便對張岱、張原道:“大宗師厚愛,兩位一起去。”
張岱、張原趕緊謝過大宗師,去站到張汝霜身後,這讓堂外的張萼好不羨慕,心道:,“這世道還真是讀書人的天下,會兩句臭八股就居上座了、赴宴了、當官了,真是氣人。”先出了儒學,找到堂弟張卓如,一道回去找清客鬥雞、下棋去了。
在場諸生都沒敢亂動,恭送大宗師出了儒學大門才各自散去。
張原和張岱跟在張汝霜後面,張汝霜在大門外起轎,張原、張岱二人步行,從縣學署到縣衙也就一裡多路。
一直等在學宮外的武陵跑過來道:,“少爺,少爺”
張原道:“小武,回家去告知我母親,說我隨叔祖赴侯縣尊午宴了。”抬眼見穆真真也在武陵身後,便笑道:“真真今天也來了嗎,果子全賣掉了?”
穆真真莓次見到少爺之前會有些心慌,一待少爺開口與她說話,頓時就會輕松快活起來,少爺隨隨便便一句話都暖如春風,輕快地走上前,叫了一聲“少爺”抖一抖背後空空的竹簍,笑道:,“全賣掉了,剩幾個給了橋邊那兩個小姐。”朝河那邊公別樹下一指。
張原移目一看,訝然道:“啊,她們怎麽還在那裡!”
穆真真道:“那個名叫小徽的小姐說要等少爺去,說有話要對少爺說。”
張汝霜的轎子已經到了光相橋上,張岱在橋這邊等他,張原跑過去對張岱道:“大兄先去,小弟有點事,隨後便到。
張岱笑道:“那你不要耽擱太久,趕緊過來,宴會少了你,大宗師會不喜的。”說罷,轉身大步追大父張汝霜的轎子去了。
張原過橋走到那兩輛馬車邊,商景微迎過來說道:“張公子哥哥怎麽才出來,我這回腳真的站痛了。”
一邊的商景蘭道:“讓你上車坐著你又不肯,現在叫痛了。”
張原趕緊彎腰作揖:“抱歉,抱歉一”
商周德走過來笑道:“小孩子鬧著玩的,張公子還真要道歉,哈哈。”
商景微也快活地笑起來,說道:“張公子哥哥罵那個姚黑心罵得真好,罵了那麽多句姚黑心都不敢回一句~”
張原有些mo不著頭腦,商周德大笑道:“小微這孩子著實好笑,她是說張公子的那篇八股文,一句一句都是罵姚秀才的,姚秀才不敢還嘴。”
張原也笑,對商景微道:,“我嗓門大,又說得快,他還不了嘴。”
商景微“格格”直笑,說道:,“不是張公子哥哥嗓門大,是那麽多人幫著你喊,當然嗓門就大了。”
商周德看到姚複和楊尚源先後從學署押出被關到縣牢去了,此番鬥八股張原不僅獲勝而且徹底鬥垮了山yin有名的姚鐵嘴,回想前因後果,深服這少年之智,更難得的是少年張原製藝竟也如此高明,此子前程遠大,問:“張公子現在往哪裡去?”
張原道:“侯縣尊為大宗師接風洗塵,命小子叨陪末座。”
商周德心知提學官見到張原這樣的製藝,又且青衣年少,當然要收為門生,少年張原現在是奇貨可居啊,便道:,“那就不耽擱張公子赴宴了,張公子若有暇,可來寒舍一晤,我會稽商氏的十畝菊園還是值得觀賞的。”心想:“張原是聰明人,我與你無親無故,為何要請你賞菊,你應該心裡清楚。”
商景微喜道:“好哦好哦,張公子哥哥早點來哦,明日就來,可好?”
張原大喜,這是商澹然拋的集球正中他腦袋啊,幸福來得這麽容易嗎,包辦婚姻就是爽快啊,躬身道:“一定來叨擾,就明日,晚輩一定前來府上拜訪。”
商周德笑道:“那我明日就專候張公子到來,張公子現在趕緊去山yin縣衙,我們也要回會稽了。”
張原深深施禮,又向景蘭、景徽小姐妹道別,這才大步離去。
商周德見張原走遠了,便走到後面那輛馬車邊,隔著車窗輕笑道:,“事諧矣,那張原聽說我邀他來家,簡直是喜不自勝,應該不是因為商氏的十畝菊hua才讓他這麽歡喜的。”
車廂內的傅氏、祁氏“嗯”了一聲,表示她們知道了,兩個fu人都笑吟吟卻不開口說話,怕羞到這個已經兩手meng面的小姑子商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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