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規矩
  看到眼前赤裸裸的剝削與欺壓，若是正義感強的人，怕是已經開始打算怎麽多管閑事了，可在顏旭看來，這只不過是當前時代所形成特有的規矩罷了，雖然充滿了殘酷與壓榨，卻有它存在的道理跟基礎。

  管事抽層，但是他給活乾，因此有得是力工願意被剝削。

  幫派抽層，那是因為他們守著這塊地盤，外來的插不進手來，要不然湧入一大堆力工，同樣沒活乾。

  所以不論是教訓管事，還是打擊幫派，最終受苦的還是那些最底層的苦力，因為唯有他們是沒有反抗能力，也沒有抗風險本錢的，三天沒活乾就得上街乞討，然後被乞丐活活打死，因為他不講規矩。

  更何況新來的管事依然會抽層，新來的幫派也會抽層，除非顏旭有改天換地的本事，並且能制定出一套盡可能讓所有人滿意，盡量公平的規矩，否則剝削永遠不會消失，頂多披上一層文明的外衣。

  搖了搖頭，已經不再天真的顏旭明白殘酷的規矩也比混亂的自由要強，因為後者才是真正的弱肉強食，因此移開目光落在碼頭一角，哪裡才是這個世界真正殘酷一面的小小展現。

  采生拆割，這四個字代表從古至今無數血淋淋的例子，哪怕現代世界也是進入新世紀後才清除這種現象，可是否徹底斷絕了這種事，誰都無法保證。

  更可怕的是，這種現象還有改頭換面的趨勢，畢竟世界這麽大，變態那麽多，真有不少喜歡收藏人體的，更別說隨著器官移植技術的發展，有商品化的趨勢。

  相比之下，隻為滿足自己食欲的漢尼拔真不算什麽，讓他吃又能吃多少，給他一座重刑犯監獄，夠他吃到退休的。

  比起那些將血肉產業化商品化榨骨吸髓賺取豐厚利潤的非人，食人魔連個弟弟都算不上。

  顏旭抬頭看了下周圍，果然在不遠處看到幾個四肢健全的乞丐在盯著那些殘缺不全的小乞丐，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乞丐將他們乞討到的錢拿走，以防心善的人看到碗裡錢太多不給了。

  至於那些小乞丐，只有半碗水跟幾口餿了的食物，勉強讓他們活著。

  這幫人尤其喜歡繁華和平的地方，因為這種地方生活著一幫衣食無憂的人，他們有多余的善心跟行善的資本，能讓乞丐們獲得豐厚的利潤。

  可在明白的人眼裡，看到這一幕更多的是一種無奈。

  他們知道這些小乞丐都是被拐騙來的，然後硬生生折磨成這樣，可那又如何，除了看好自己的孩子，別無他法。

  至於那些丟了孩子的，找又找不到，管也沒人管。

  就算有人僥幸找到自家的孩子，若是沒啥能耐，也是死於非命的下場，真以為這些乞丐是吃素的，敢碰他們的聚寶盆，當然要往死裡弄。

  哪怕報官也一樣，青天大老爺若是多，也不會各個名流千古了，更別說這些乞丐就跟老鼠一樣根本殺不光，所以這種事也杜絕不了。

  就算有人管又能如何，救下的小乞丐怎麽辦，沒有自理能力，誰來照顧，錢糧從哪來，這些都是麻煩，而官府最討厭麻煩，所以視而不見，收取一份孝敬，才是最好的辦法，也是長久以來雙方形成的默契與規矩。
    偶爾有路見不平的，頂多殺幾個看守小乞丐的打手乞丐，至於領頭的跟幕後收錢的，根本無可奈何，搞不好連自己都得搭進去，否則這些乞丐怎敢如此明目張膽。

  顏旭剛來沒多久，就看到隱藏在繁華與勤勞下的黑暗面，心情很差，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盯上了。

  顏旭知道這個世界有著黑暗殘酷的一面，但是從未親身接觸過的他只是一知半解罷了，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顯眼。

  高大健壯的身材，一看就不便宜的風衣，還拎著兩個沉重的手提箱，實在太過引人注目，早就被人當做大肥羊盯上。

  實際上若非他看起來不大好惹，早就有人下手了，哪怕如此也有好幾夥人暗中盯著他。

  不過最終讓這些人決定下手的原因是，他的目光放在那些小乞丐身上太長了。

  一個老乞丐捏死剛剛捉到的虱子，陰沉的眼神掃了顏旭一眼，立刻知道這是一個麻煩的人物，但是油水是真的足。

  藏起貪婪的眼神，老乞丐不動聲色的用手中的打狗棒敲了敲面前的破碗，看似在乞求路人施舍，實則在下單。

  不遠處正在下爛肉面的攤主用杓子攪動湯鍋，時不時與鍋沿發出幾聲碰撞。

  等盛出面條，放足了配料，攤主端起滿滿一碗送到蹲坐在木箱上的苦力頭子手裡，苦力頭子瞧了眼醬濃肉爛還有分成兩半鹵蛋的面條，嘿嘿一笑，唏哩呼嚕幾口吃完，抹了抹嘴後鑽進附近的巷子裡，哪裡有座院子，在碼頭插旗立棍的吳三爺就在那。

  今個吳三爺從老乞丐那接了個活，雙方聯手弄走一隻大肥羊，按規矩，收獲雙方對半分。

  類似的事雙方沒少做，乞丐尋找目標，他們負責出手，套麻袋打悶棍，裝箱運走，這一套太熟了。

  到時候不光能夠獲得對方身上的財物，還能再勒索一筆贖金的，所以沒怎麽猶豫，就帶著幾個手下出了門。

  可等看到人，吳三爺就改主意了，這人太壯了，三五個人一起上都不一定能摁得住，若是弄出大動靜驚嚇了洋人，甚至引起碼頭混亂，他們怕是還要額外拿出一筆錢來堵住對方的嘴，所以吳三爺決定親自出手。

  吳三爺能在碼頭站穩腳跟，並立下字號收苦力，憑借的可不光是耍橫鬥狠，一身過硬的本事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因此從未放下過一身功夫，尤其擅長貼身短打，一把短刃更是用的神乎其神，所以信心十足，卻不知今天他是踢到鐵板上了。

  顏旭悲天憫人一番，覺得自己的思想境界都拔高了不少，正準備叫輛東洋車去租界找家酒店住，卻感到後腰叮了一聲，同時一隻滿是老繭看起來就沒怎麽洗過的手向他的口鼻捂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