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點)

  馮伯霞的聲音稍稍有些大，馮倩茹正走著，突然聽到這個話，腳下一滯，臉紅如布。

  宋玉珍噓了一聲，狠狠瞪了馮伯霞一眼，心道你小點聲倩茹這孩子臉皮薄，再加上她心裡的疙瘩不知道解開沒解開，你這樣說到她臉上，她……

  彭遠征和馮倩茹慢慢走進老太太的病房。老太太剛睡了一小覺，再加上她的骨折已經休養了一個多月，基本上沒有大礙，再有兩天骨盆吊帶及下肢牽引都可以去除了。

  所以老太太的精神頭還不錯。

  “來，倩茹，遠征，你們過來。”

  “奶奶。”

  “奶奶，您別動。”馮倩茹幾步走過去，俯身抓住老太太的手。

  “奶奶不要緊。倩茹，你去幫奶奶倒杯熱水進來。”馮老太太笑道。

  馮倩茹心裡明白，老太太真是要支開自己，有話要單獨跟彭遠征說。可這個時候，老太太要說什麽，她猜也能猜得出來。

  她的臉色更紅，嗯了一聲，轉身又走出了房間，只是在與彭遠征擦肩而過的時候，暗暗用清澈的目光掃了他一眼。

  彭遠征報以微笑。

  “遠征，你過來。”馮老太太招招手。

  彭遠征走過去坐在老太太窗前的小凳子上，抓住老太太的手道，“奶奶，您有話就說。”

  “遠征啊，奶奶病了這一場，想了很多事情。我年紀大了，來日無多……”老太太的聲音微微有些感慨。

  她昔日也曾經是戰火紛飛中的女戰士，在槍林彈雨中幸存了下來。建國以來，又與馮老相濡以沫，一步步走到今天。只是再高的地位和權勢，都逆不過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人，始終還是要走向生命的終結的。

  “奶奶，看您說什麽話，您的身體還健壯，再活五十年沒問題，好日子還在後頭呢。”彭遠征笑著安慰道。

  馮老太太一怔，旋即笑罵道，“胡扯，再活五十年，我就真變成老妖婆了。人哪有不死的，你奶奶也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當年也是打過仗的，怎麽會看不透這點？”

  “奶奶不怕死。只是奶奶覺得這些年，馮家虧了你們母子了。我不讓你媽回新安，讓她留在我身邊，就是想補償她。而——我本來想讓你大伯把你調回京城來，可轉念又一想，我的孫子不是籠中的金絲雀，而是一隻雄鷹，不經過風雨的洗禮，怎麽能展翅高飛？”

  “所以奶奶不強求你了，只是希望你能常常回來看看奶奶。不說多了，兩個月回來一次總可以做到？不少字”

  “嗯，奶奶您放心，我會經常回來看您和爺爺的。”彭遠征哪敢不答應。再說老太太的要求也不過分。

  “好，今天就先不說這個了。”

  馮老太太慈善和藹的神色一斂，嚴肅地低聲道，“孩子，我問你一句話，你不能瞞著奶奶”

  彭遠征見老太太這般正式，不由嚇了一跳。

  “奶奶，您說。”

  “我聽說你在新安市的那個什麽鎮工作來著？”

  “雲水鎮。”

  “奧，雲水鎮。我聽說你那裡有個漂亮的姑娘對你挺有意思，你們兩人朝夕相處的……”馮老太太的聲音雖然輕柔，但也隱含著某種質問的意思。

  彭遠征一陣瀑布汗，老太太就差沒說出口“你敢對不起倩茹奶奶饒不了你”的話了。

  他馬上意識到，老太太說的正是李雪燕。看起來，他人雖然遠在新安，但他的一舉一動，馮家上下尤其是馮老太太都在關注。…。

  彭遠征尷尬地點了點頭，“是有個女孩，是我們鎮上的副書記、副鎮長。”

  “聽說還是一個退休幹部的女兒？”老太太又嚴肅地問道。

  “是。”彭遠征不敢撒謊，趕緊點頭。

  “她對你有意？”

  “是。”

  “你呢？”

  “我……”彭遠征想起李雪燕對自己的感情，略微有些躊躇。

  老太太神色一緊，抓住彭遠征的手用力握著，苦口婆心地歎息道，“孩子，奶奶知道你們年輕人在一起容易日久生情，但是我跟你說啊，誰也比不上倩茹，倩茹多好的孩子呀，你可不能對不起她”

  彭遠征汗顏，輕輕道，“奶奶，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跟她只是普通的同志關系。”

  “真的？”老太太盯著彭遠征的眼睛。

  “奶奶，我不敢說謊。”彭遠征無奈，隻得堅決表態道。

  “好，很好。”老太太歡喜起來，“那既然你不喜歡人家姑娘，趕緊跟人家說清楚，別耽誤了人家。”

  “……”彭遠征無語，只能苦笑。

  “奶奶再問你，你喜歡倩茹嗎？”。

  “別不好意思，在奶奶面前，還遮遮掩掩幹嘛。”馮老太太笑了起來。

  “……”彭遠征臉皮再厚，也不能當面說出個一二三來，只能紅著臉點點頭。

  “好。這就好了。奶奶已經問過倩茹了，既然你們郎有情妾有意，就趕緊成婚。”馮老太太得意地大笑了起來。

  “奶奶，這……是不是太早了，我和倩茹還年輕……”彭遠征苦笑道。

  “不早了，奶奶還等著抱重孫子呐。”馮老太太一瞪眼，“那就先訂婚。好了，你也別給奶奶打馬虎眼，奶奶也不是封建主義包辦婚姻，這樣，我給你們兩個月的時間決定，如果你們都不反對，春節就給你們訂婚。”

  “就這麽定了。”

  馮老太太揮了揮手。

  “還有，倩茹也暫時別去那個電腦公司上班了，我都跟她說好了，讓她過去陪你一段時間，你們總是這樣分開，也不好。再說你的生活也需要照顧。”馮老太太不由分說，就又下了“指示”。

  彭遠征苦笑，無語。雖然意外，卻也不排斥。

  馮老太太滿意地笑著。這是她早就跟兩個兒媳婦商量好的事情，她人老成精，擔心彭遠征在新安跟別的姑娘日久生情發生了些親密的關系，以馮家的身份來說，決不能對人家姑娘始亂終棄，肯定是要負責任的。萬一出現這種狀況，豈不是虧死了倩茹這個孩子？

  再說了，不是誰都能當馮家的孫媳婦的。

  “好了，倩茹，你就別在門外偷聽了，進來。”馮老太太突然揚手道。

  馮倩茹漲紅著臉，低著頭，端著一杯水走進來。

  馮老太太的安排她早就心裡有數。其實這也正是她的擔憂，她也怕彭遠征經不住其他女子的猛烈進攻，而“淪陷”進去。如果之前，她未必在意，可如今的心門早已為彭遠征打開，在她心裡，彭遠征早就是夫婿一般的存在，她怎麽可能將自己未來的夫婿拱手讓人。

  前面有個曹穎，現在又有個李雪燕。馮倩茹心裡多少有些不太舒服。

  “來，你們兩個孩子都來奶奶身邊。”馮老太太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見兩人金童yu女般的般配，不由老懷快慰，大聲笑了起來。

  馮倩茹垂著頭走過去。…。

  馮老太太抓起她的小手，然後將她的小手放在彭遠征的手心，感慨道，“孩子們啊，奶奶看到你們在一起，心裡歡喜著呢。”

  說話間，老太太就眼圈一紅，幾乎要快樂地落下淚來。

  對於彭遠征這個半路上找回來的孫子，她一直覺得虧欠；而馮倩茹在她的心中又是珍寶一般的存在，看到這兩個孩子好事成雙，她心裡的歡喜和欣慰可想而知。

  在這一刻，老太太拿定了主意。她要盡快給兩人操辦婚事，將來也好抱重孫子，享受四世同堂之樂。

  而此刻，彭遠征地手有力地握住馮倩茹發燙而柔然細膩的小手，心頭也滋生著無與倫比的幸福感。馮倩茹偷偷抬頭瞥了彭遠征一眼，兩人目光交匯間心靈的火花閃爍著，卻是立即都撇開了去。

  這一世，如果說有哪個女人讓彭遠征心動和心跳，那便是馮倩茹了。

  就像那句詩裡說的，“你回眸一笑，我的生命驀然蘇醒”。這仿佛是冥冥中注定的緣分，前世的感情空白，也似乎正是為了等待今生的緣分。

  馮倩茹的俏臉更紅，而心亦跳動起來。她明顯感覺到了彭遠征傳遞過來的那種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愛意和情感，她內心深處遮擋在心門上的最後一絲輕紗，先是燃起一絲火苗，然後熊熊燃燒起來。

  老太太人老成精，欣慰地慢慢閉上了眼睛，裝作熟睡過去。

  她眯縫著眼睛，看著兩個孩子躡手躡腳地拉著手走出去，老太太眉眼間全是濃烈燦爛的笑意，只是強忍著沒有笑出聲來。

  彭遠征和馮倩茹手拉著手出了門，靜靜地走在走廊上，慢慢向客廳行去。走廊有三四米長，也很安靜，吊頂的燈光很暗，兩人心靈相通情懷激蕩，走得極慢。

  情到濃處不需要語言，而亦渾然忘我。整個世界，都消失不見，眼眸中只有對方的存在。

  兩人牽手走著，客廳裡的馮家親眷陡然轉過頭來驚訝地望著兩人，馮伯霞的兒子趙海南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麽，卻被他的母親馮伯霞一把給捂住了嘴巴子。

  馮伯林的兒子馮遠華眸光複雜地背過頭去。而他的妹妹馮琳琳則以手掩嘴，差點沒訝然出聲。

  馮倩茹和彭遠征的事情在馮家當然不是什麽秘密。但誰都知道，兩人還沒有確立關系，如今這般公然牽手出來，而且至此也不撒手……就顯得有些不同尋常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