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秦鳳不是自視甚高又兼之區委書記的身份擺在這裡,這一次,肯定是要暴走了。
彭遠征在她面前耍的這些“花槍”,她怎麽會看不出來、聽不出來。她相信,在顧凱銘那裡,彭遠征絕不是這般說的,這擺明了是敷衍和排斥自己。
此時此刻,她心裡的怒火已經累積到了一定的程度,以至於無論她怎麽掩飾,她清瘦的肩頭都分明有些顫抖。
“不能發火……不能發火……”秦鳳在心裡奮力“寬慰”著自己,眸子裡的寒光越來越閃爍,越來越濃重。
她緩緩抬頭來望著彭遠征,聲音無比的冰冷和低沉,“你去,我一會還要開個會。”
秦鳳直接下逐客令了。
她不想再跟彭遠征單獨相處下去了,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爆發出來。
彭遠征默然起身,再不多言,直接離去。
他絕非有意挑釁秦鳳這個區委書記的權威,只是在秦鳳和顧凱銘之間,他必須要做出選擇,左右逢源是不可能的,其結果只能是將兩人都得罪。如果要選擇的話,他寧可選擇顧凱銘。
這與個人的“喜好”無關,而在於顧凱銘會繼續留任新安區,秦鳳則有七八成的幾率要調離新安區。考慮到以後工作的連貫性,他無奈地只能選擇顧凱銘,而且態度要非常堅定,因為他知道顧凱銘的眼睛在緊緊盯著他。
官場之上,八面玲瓏左右逢源,那是指為人處事;但在站隊的問題上,卻絕不能瞻前顧後當牆頭草、兩下子搖擺。這是一種大忌諱。
彭遠征走後,秦鳳靜靜地坐在那裡,眸子裡的火光熊熊燃燒著,但她卻一直憋著沒有發作出來。
良久,她才抓起電話給市委主要領導打了過去,在電話裡向市委主要領導匯報了一番工作,然後又簡單提了提她準備調整郝建年工作的事兒。
郝建年雖然是區委常委、副縣級幹部,但在職務上卻是新安區下轄的鄉鎮黨委書記,作為區委書記。秦鳳有權力根據工作需要對他的工作進行調整,當然要向市委領導作匯報,征求市委的意見。
如果是其他常委,秦鳳調整起來就有些難度。但郝建年就不一樣了。
跟市委主要領導匯報完工作,秦鳳的憤怒情緒仿佛消散一空,臉色漸漸恢復了平靜。
她繼續抓起電話,把區委常委、區委辦主任時大建,區委辦副主任廖煒給找了來。
時大建和廖煒一前一後進門來,“秦書記。”
“來,老時。廖煒,你們坐。”秦鳳非常熱情地招呼著兩人,“喝點咖啡?我這裡有從南美進口的原味咖啡喲。”
時大建呵呵一笑,“秦書記。可能是我太土了,我真喝不慣那玩意兒,太苦!”
“可以加糖嘛,時主任。”廖煒在一旁笑道。
時大建瞥了廖煒一眼,淡然笑道,“我糖尿病這麽厲害。可不敢放糖。”
“秦書記。這麽好的東西,您還是留著自己享用——我們就是土包子,開不了這種洋葷。”廖煒恭謹地笑著道。
秦鳳也笑著隨意跟兩人扯了一番區委辦最近的工作,而逐漸地,話題就向私生活方面偏移,她笑著突然扭頭問道,“廖煒啊,你孩子上幼兒園了?”…。
廖煒一怔。旋即苦笑道,“秦書記。我兒子才一歲半,上幼兒園還有點小。我準備等到三歲時候再說。”
廖煒不知道秦鳳為什麽將話題牽扯到自己的個人問題上,心裡多少有些狐疑。因為秦鳳是一個作風嚴謹的女領導,她從來不跟下屬閑扯淡,都是有一說一,有工作談工作。
不要說廖煒狐疑,時大建也覺得詭異。
今天的秦鳳表現雖然很和氣,但總給他一種冷森森的感覺。
“孩子誰帶著呢?你夫人?”秦鳳又問道。
廖煒汗顏,搓了搓手笑道,“秦書記,是我父母幫著帶呢。”
“你今年正好三十歲?”秦鳳突然嘴角浮起了一絲古怪的笑容,這笑容看得廖煒有些“毛骨悚然”。
“是的,秦書記,我今年正好三十歲。”廖煒認真回答。
秦鳳笑了,扭頭又望著時大建,神態卻是嚴肅了下來,沉聲道,“老時,我有個想法。根據工作需要,我準備調整一下郝建年同志的工作。我跟市委主要領導匯報了,把郝建年抽回來,協助你分管區委機關日常管理工作,同時把老幹部局和**那一塊,給他。”
時大建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秦鳳突然要調整郝建年的工作。說是調整,這實際上就是要免了郝建年的鎮委書記職務了。讓郝建年來區委協助時大建工作,名義上級別沒有變動,但實際上卻是被罷黜了。
但時大建是秦鳳的親信,對於秦鳳的安排言聽計從,聞言立即笑著表態道,“我看行,我早就想跟秦書記提提了,區委機關的工作很瑣碎,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讓郝建年同志回來幫我分擔一些工作,那是極好的。”
秦鳳微微一笑,又轉頭望著廖煒,笑了笑道,“廖煒啊,你在機關上也呆了快十年了,我有意讓你下去幹個鄉鎮書記,你意下如何啊?”
廖煒就是傻子,也能明白秦鳳此刻的提攜之意了。他心裡歡喜,但因為多年在機關上的歷練,很會控制情緒,沒有表現出太過激動和興奮的情緒來,他恭謹地起身朗聲道,“謝謝秦書記提拔,我願意下基層鍛煉一下。”
“其實呢,我早就有想法讓你下去歷練幾年了,將來也好有個前途。但是呢,考慮到你的孩子還小,就先緩了緩。這樣,你先下去有個思想準備,把家裡的事情安排好再說。”
“謝謝領導。”廖煒強自按捺住內心的歡喜,不卑不亢地邁著沉穩地步伐離開。
出了秦鳳的門,他臉上的狂喜之色就再也遮掩不住了。
廖煒猜測秦鳳是想讓他去雲水鎮。雲水鎮可是全市有名的經濟強鎮和明星鄉鎮,在這個鄉鎮乾兩年鎮委書記,以他的能力和資歷,他很容易就會越過副縣級的門檻。而就算不是雲水鎮而是其他鄉鎮,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大好事。
要知道他在區委機關乾一個部門的副主任,手裡沒有一絲實權,而被提拔也幾乎是無望。要想突破正科級的“障壁”,就只有下放任職——乾個鄉鎮黨委書記或者科級局的局長。
望著廖煒離去的背影,時大建若有所思地笑笑,“秦書記,廖煒是個不錯的同志,能力強、顧大局,到雲水鎮去幹鎮委書記是妥當的。”…。
“這只是我的一個想法,還沒有完全成型,等開常委會,讓同志們討論一下。這樣啊,如果廖煒調離,區委辦就倒出一個空位來,沈玉蘭跟了我這麽多年,工作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讓她兼一下。”
秦鳳的這句話一出口,時大建才恍然大悟。原來,秦鳳的真正目的是提拔自己的秘書沈玉蘭,而廖煒被調離下放,固然是一種重用,但也算是給沈玉蘭騰地兒。
如果秦鳳升遷調離新安區,她自然要在走之前安排好自己的秘書沈玉蘭。而廖煒也是她提拔器重的幹部,給廖煒安排一個出路,也在她的考慮之中。從這個角度上說,秦鳳和彭遠征有某種相似之處,會兼顧每一個心腹手下的發展前途。
當然,也有因此向彭遠征示威的因素存在。
在秦鳳眼裡,廖煒有忠心有能力,在機關上歷練了這麽多年,手腕也很不一般。讓廖煒下去,牽製和打壓氣焰囂張的彭遠征,是最合適不過了。
……
……
彭遠征在趕回鎮裡的路上,心情有些凝重。
秦鳳要調整郝建年工作的話猶自在他的耳邊回蕩著,這固然是秦鳳一開始的“誘惑”,但在彭遠征“不配合”的情況下,又很容易轉化為一種雷霆般打壓的手段。
憑直覺,彭遠征判斷,郝建年在雲水鎮呆不了幾天了。而秦鳳肯定會因此下派一個鎮委書記過來,這是彭遠征最排斥、最擔心的事情。
他倒也不是不能跟別人搭班子,但他好不容易才掌控起雲水鎮的局面,一旦突然空降一個區委書記的親信下來,他將處處被掣肘,舉步維艱。
彭遠征越想心情越煩躁,對他來說這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本想再引進一個項目,扎扎實實做點實事,但不成想,一個項目居然成為顧凱銘和秦鳳爭搶的政治工具,從而讓他處在夾縫中進退兩難。
但他不會坐以待斃。考慮了一路,回到鎮裡,他的心情就變得平靜下來。
沒有過不去的坎,況且這還沒有形成事實,還有挽救的時間。秦鳳要調整郝建年的工作、空降鎮委書記,起碼要通過常委會研究——而顧凱銘那邊,也同樣會有動作的。
讓顧凱銘去跟秦鳳對抗,至於自己——彭遠征嘴角浮起了一絲微笑,目前所要做的就是,立即給顧凱銘增加一點“對抗”的動力和信心。
他笑吟吟地推開了李雪燕的辦公室門,李雪燕驚喜地站起身來,“遠征,你回來了?去區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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