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君反正是拉大旗作虎皮，說話自然就沒什麽顧忌，態度也就比較傲慢，讓彭遠征很是反感。

  其實孔祥君也不是有意的，只是他最近春風得意，到處受人吹捧逢迎，早就有點飄飄然昏昏然不知所以然了。

  他自認為完完整整、也是不折不扣地將蘇羽寰的意思表達出來，至於彭遠征接受還是不接受，他根本沒做考慮。

  領導的話那就是指示、必須要貫徹落實，況且是區政府主要領導。

  彭遠征掃了孔祥君一眼，淡淡笑道，“孔主任有所不知啊。我這次推進鎮裡紡織企業清理整頓，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鎮裡這些紡織廠從去年開始就效益下滑，到現在已經無以為繼，拖欠工人工資、拖欠供應商貨款，再勉強維持下去，虧損得越大。”

  “有個毛紡廠的老板，因為虧損經營、資不抵債，攜家潛逃。這個事兒，我已經向區裡作了匯報，也向區公安局報了案。”

  “很多廠的工人來鎮裡上訪，要求企業支付拖欠的工資。一些供應商也找到鎮裡來……在現在這種背景下，如果鎮裡再不插手，將來鬧出事來就沒法收場。”

  “所以，我一方面讓企業自救——有條件轉產的，鎮裡協助進行轉產；實在是沒有條件轉產，那就破產關門，果斷終止虧損。同時，我跟豐泰紡織集團方面達成了初步的共識，豐泰紡織可以來鎮裡收購部分小毛紡廠，通過資產整合、優化產能來盤活這些小企業。”

  “我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28家紡織企業一個個破產，我更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麽多工人的工資被拖欠、下崗失業沒活乾——如果他們去區裡、區市裡上訪，我想蘇區長更不高興。”

  “所以，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目前這項工作正在推開，難度相當大，但我還是要堅持做下去。”

  彭遠征說完。望著孔祥君笑了笑，自己點上一根煙。

  孔祥君皺了皺眉，“彭書記，鎮裡的難處我可以理解。但是，蘇區長的指示，還是不能不落實喲。我希望彭書記還是認真考慮一下，有些事情完全可以拖一拖嘛。”

  “如果拖一拖，鬧出成千上萬的工人上訪事件，誰來承擔責任？區裡還是鎮裡？”彭遠征沉聲道。

  孔祥君見自己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彭遠征卻還是“針扎不進、水潑不進”。不由有些惱火。他眉頭一挑，聲音就變冷下來，“就算是要做，也得向區領導匯報過再做？不少字涉及雲水鎮這麽多鄉鎮企業，牽一發而動全身，怎麽能說動手就動手呢？”

  彭遠征笑了，“孔主任，我跟秦書記匯報過了呀？秦書記來鎮裡視察工作。我就當面跟秦書記匯報了，秦書記非常支持我們的工作。秦書記指示說，雲水鎮的紡織企業困境不是一個小問題。必須要抓緊抓好抓出成效……”

  彭遠征這話半真半假。秦鳳根本沒來鎮裡視察，但彭遠征確實是在電話裡跟秦鳳匯報過這個事兒，秦鳳也同意他的做法。想想也是，以彭遠征沉穩老練的作風，如果沒有秦鳳的首肯，他不會擅自下手的。

  況且，他還指望秦鳳幫他抗住來自蘇羽寰的壓力。

  “拉大旗作虎皮誰不會？”彭遠征心裡冷笑道，“跟老子玩這一套，伱還太嫩！”

  “秦書記知道這事兒？”孔祥君臉上的表情一陣僵硬，他嘴角輕輕一抽道。“看來，我這一趟是白來了，蘇區長的指示，彭書記根本就不準備落實了。好好好，既然秦書記都點頭了，我也就什麽也不說了——我這就回去向蘇區長匯報！”…。

  孔祥君霍然起身。頗有要拂袖而去的架勢。

  彭遠征皺了皺眉，心道伱在老子這裡耍什麽官威？還真以為自己是個大人物了？拿蘇羽寰嚇唬誰呢？

  “呵呵，我正要跟蘇區長匯報，既然孔主任要說，那我也就不多此一舉了。”

  彭遠征的聲音也驟然變得清冷，微含嘲諷之意。

  孔祥君猛然回頭來凝視著彭遠征，壓低聲音道，“彭書記，咱們這位蘇區長可不是一般的領導，我想伱比我更清楚！蘇區長非常看重伱，經常跟我說，雲水鎮的彭遠征的工作能力很強……我想，伱最好是想清楚，不要一時頭昏腦熱辦糊塗事！”

  “就是當著蘇區長的面，我也是這麽說，也得這麽做。若不然，請孔主任教教我，該怎麽做？這麽多的工人工資被拖欠、這麽多的企業破產在即，鎮委鎮政府難道就坐視不理？”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孔主任，我做不到。不要說雲水開發區還只是一個構想，就算是確定要進入運作，只要雲水鎮這一級黨委政府還存在一天，我們黨政領導班子就要履行責任！”

  孔祥君被彭遠征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恨恨地跺了跺腳，含怒而去。

  望著孔祥君氣勢洶洶離去的背影，彭遠征的臉色也陰沉下來。

  孔祥君在他眼裡只是一個小人物，小人得志沒什麽好說的；但是蘇羽寰作為一個區長，在並不了解基層情況的前提下，就做出拍腦袋決策，實在是讓人失望。

  由此可見，此人固然工作能力強，但卻高高在上、剛愎自用和自以為是。他完全是照搬在其他地區的工作模式和工作經驗，缺乏基本的調查研究。同時，急於做出政績，政績焦渴之心甚重。

  ……

  ……

  孔祥君回去當然是添油加醋地向蘇羽寰作了匯報。蘇羽寰心裡異常惱火，但當著孔祥君的面，卻表現的並不明顯。

  他的態度，讓孔祥君有些失望。他本來以為，蘇羽寰會大發雷霆、當即把彭遠征叫過來訓斥一通的。結果卻不然。

  孔祥君走後，蘇羽寰的臉色陰沉似水。他眸光凶狠地盯著自己辦公桌上的台歷，手裡緊攥著的鉛筆，哢嚓一聲折斷為兩截。

  他霍然起身，倒背著雙手出了辦公室，向樓上的秦鳳辦公室走去。

  秦鳳正在跟區委副書記令翔談工作，見蘇羽寰進門，笑著招呼了一聲，“蘇區長來了？來，坐。”

  令翔起身笑著跟蘇羽寰握了握手，“秦書記，我明天再找伱。”

  “行。那個事兒伱再考慮考慮，盡量考慮成熟它。”秦鳳向令翔點點頭，又轉頭望著蘇羽寰道，“找我有事？我也正要找伱。”

  “哦？秦書記有事？”蘇羽寰微笑著坐下，翹起了二郎腿。

  “是這樣。伱剛來，還不太了解情況。雲水鎮鄉鎮企業眾多，小紡織廠佔了約三分之一。這兩年國內的紡織市場形勢不太好，這些小廠的效益也在逐步下滑，最近大半年更是虧損運營。”

  “年前，彭遠征就跟我提出來，要對鎮裡的小紡織廠進行清理整頓，該關停的關停、該轉產的轉產，同時讓有實力的大企業進行收購兼並，這樣也能盤活一部分產能。雲水鎮已經跟豐泰紡織集團達成了初步的合作協議。”

  “我覺得這個思路還不錯。企業的事情，到了一定程度，就不僅僅是企業本身的問題了，涉及社會穩定、經濟發展和勞動力就業，對此，政府應該有所作為的。”…。

  “現在這個事兒不抓已經不行了。這些小紡織廠長期拖欠工資和原料貨款，資不抵債，這樣拖下去，非常危險。”

  秦鳳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掃了蘇羽寰一眼。

  蘇羽寰神色不變，似乎對秦鳳的話早有預料，淡淡道，“秦書記，國內紡織行業大氣候很差，不要說這些小廠子，國營大廠不是也照樣倒閉？據我所知，市裡已經有三家國有大廠破產了？不少字在這種情況下，豐泰紡織自顧尚且不暇，怎麽還有能力收購這些小廠？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那就是企業的事情了，既然豐泰紡織同意合作，說明企業還是有能力的。”秦鳳淡然笑道。

  蘇羽寰默然。片刻後，輕輕笑道，“秦書記，我還是認為，有問題可以先緩一緩，現在區裡的當務之急是運作籌建雲水開發區，同時確保開發區運作期間的平穩有序。等開發區籌建起來，就可以集中力量去解決問題，在解決問題的同時還可以享受市裡的一些優惠政策。”

  秦鳳笑了，她凝望著蘇羽寰輕輕道，“蘇區長，有些事情伱可能還不知道。我剛從市裡開會回來，市裡主要領導傳達了省委省政府的指示精神。從現在開始一直到6月份，省裡要利用三個月的時間，對全省各地市已經建成或者正在建設、正在立項的開發區項目進行規范清理，該整合的要整合，該撤銷的要撤銷！”

  “鑒於此，市委決定，暫停本市今年所有的開發區項目。雲水開發區這個項目，應該是不能再搞了。”

  蘇羽寰臉色驟變，霍然起身道，“秦書記，此話當真？”

  “省裡的文件估計月底就會下來。”秦鳳揮了揮手，“我就是要跟伱說這個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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