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啊,我是秦濤。睡不著?起來咱們再聊聊?喝點啤酒!”門外,秦濤嘿嘿笑著。
彭遠征苦笑:“秦兄,我已經睡了,頭疼得要死,明天還要早起開會,我看就算了——改天你去新安,我請你喝酒,咱們來日方長!”
秦濤站在門外猶自有些“戀戀不舍”,但彭遠征的態度堅決,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晃蕩著身子下樓而去。
秦鳳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忍不住嗔怪道:“這個混帳東西就不能喝酒,一喝酒就控制不住,整晚的鬧騰!也虧我弟妹能受得了!”
彭遠征笑了笑:“秦濤也是一個性情中人,人是不錯的。不過,我感覺他這個性子做企業的話,似乎……”
彭遠征欲言又止。
秦鳳明白他的意思,就幽幽一歎道:“秦濤太耿直,人也單純,又是部隊出身,根本就不懂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轉業回地方,嫌機關上工資太低,就去了企業——其實人家這家企業給他一個副總的位置,不過是看中我們家老爺子的關系。”
“恐怕還跟你這個在新安當市委常委的姐姐有關系?”彭遠征呵呵一笑,輕輕道:“也很正常,我們這個社會就是一個人情社會、關系社會,做生意的人看中人脈關系,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不管他了,就讓他混日子,好歹也餓不死就是。對了,他跟你談的那些什麽投資的事情都不靠譜。你別當真。他們公司的那個老板,也不是一個善茬兒。”秦鳳想起了今晚秦濤說的話,就叮囑了彭遠征幾句。
“這家企業是做生物科技的,包括生態農業和醫藥行業,其實我倒是覺得,如果他們有這個意向,可以去鄰縣投資。我這邊的大門始終是敞開著的!”彭遠征有些疲倦地隨口說了句,抱緊秦鳳,打了個呵欠:“不說這些了。睡一會。”
……
鄰縣。
此刻,縣裡上下可謂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屁股大的一個小縣城。黨政機關上的小道消息很快就能蔓延遍全縣。而在消息傳播的過程中,又會摻雜各種人為的臆測、誇大和架構,機關裡某科室某人放了一個屁,流傳到縣城菜市場賣菜的小販那裡,可能就成了重大時事新聞。
彭遠征前番提拔幹部遭遇班子成員的反對和韓維的否決,旋即,彭遠征又缺席了兩個重點項目的奠基開工儀式。而接下來,歐陽勇和李銘然又突然奉命掌控縣委縣府的工作……如此種種,只能讓之前就甚囂塵上的關於彭遠征要倒台的流言蜚語更加火爆和言之鑿鑿。
這個時候,不僅是普通群眾和幹部。縣裡的中層幹部和一部分高層領導也參與進來,從不相信到半信半疑而再到猜疑焦灼,這種心態的轉變大概就表明著謠言的升級。
所謂心態決定姿態——基於彭遠征要倒台的“未雨綢繆”,有些心思活絡的人就開始背後活動,做小動作。比如副縣長董勇。就借著去市裡開會的名義,佔上了縣裡機關上普通幹部公用的一輛普桑,讓縣府辦的王浩給安排確定。
王浩無奈,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得罪董勇,就裝作看不見、聽不見。
龔翰林的辦公室原本“荒廢”,但這兩天。有些敏感的縣府機關幹部就發現,縣府辦已經有人主動去替龔翰林打掃衛生了。甚至,據傳一些縣直部門的主官和鄉鎮長,都暗中跟龔翰林恢復了“請示匯報”的工作溝通。…。
其實市裡早就確定了彭遠征扶正、龔翰林調任天橋區的事情,市委組織部正在走程序。只是這個年月的通訊和聯系遠不如後世那麽發達——普及了手機和網絡,信息幾乎是同步的,消息從市裡傳到縣裡來需要時間。
當然,這與此次彭遠征和龔翰林職務變動極為敏感、市委高層領導都極為慎重,沒有輕易對外公布有關。這本身就是東方岩做政治讓步和利益妥協的結果,他諱莫如深,其他常委就更加三緘其口。
而因為某種不為人知的因素,韓維也沒有再給縣裡的幹部通氣,包括對歐陽勇和李銘然。因為韓維已經跟彭遠征聯系上,彭遠征在澤林市開完會,利用三五天的時間處理點私事,然後就回縣裡。
而五一前後,市委就會去鄰縣宣布任命,一切塵埃落定。
不過,孫勝俊因為原先是市經貿委的副主任,跟市裡某高層領導私交甚好,得到了這領導的暗示,心頭一震,在最短的時間裡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
李銘然這兩天一直在給彭遠征打電話,卻始終聯系不上,彭遠征的大哥大關機了。其實也不是彭遠征刻意關機,而是沒電了。
對於縣裡的微妙局勢,彭遠征心知肚明。但越是這樣,他越不想立即趕回去,想要看看到底會不會有人跳出來。對於他來說,這也算是一次考察心腹諸人的機會。因此,彭遠征向韓維請了假,悄然陪秦鳳參加了一個去南方的旅行團,南方兩省三市五日遊。
王浩臉色複雜地敲門走進李銘然的辦公室,輕輕苦笑道:“李縣長,很多文件需要彭縣長簽字才能辦理,不知領導什麽時候回來?”
王浩這話也算是一種試探了。
在縣裡這種流言四起、人心浮動的局面下,王浩這些人也有些不安穩。但作為中層幹部,他無法得到來自上層的真實消息,只能趁機向李銘然打探一下。
李銘然卻故作沒有聽懂他的意思,隻淡淡道:“別著急,彭縣長有事,過幾天就回來,這些工作先放一放。”
沒有從李銘然這裡得到有用的信息,王浩微微有些失望,他遲疑了一下又壓低聲音道:“李縣長,董縣長把機關上的那輛車要去使用了,機關上用車就非常緊張,您看是不是把龔縣長的車臨時調來應應急?”
龔翰林雖然不管事,但名義上還是鄰縣縣長。他在省城學習,他的車就閑置在了那裡。王浩這種“建議”,一則是發泄對董勇的不滿情緒,二則也依舊是無形的試探。
李銘然皺了皺眉,董勇的行為他看在眼裡,卻也無可奈何。大家都是副縣長,有的有專車而有的則沒有,這本身就會引起抵觸情緒。董勇選擇在這個時候“趁火打劫”,搶先佔了一輛車,誰也不好把這種事情挑到桌面上去說。
其實還不僅僅是佔車的問題。董勇已經開始插手項目建設,因為他的分管工作中有規劃和商業這兩塊,插插手也能說得過去。只是之前彭遠征力主將項目建設捆綁獨立,由郭偉全分管,董勇也插不進手去。
孫勝俊有樣學樣,也開始試探著插手,因為孫勝俊分管城建。嚴格意義上說,孫勝俊才是縣建委主任韋明軒的分管領導,而不是郭偉全。
如此態勢和大環境,大家出於自身權力和政治利益考量,都開始有所動作。手法或許不一樣,但目的是一致的。…。
郭偉全鬱悶之極。很明顯,不管是彭遠征像傳言中一樣“出了事”還是被調走,他主導的鄰縣工作格局和縣府班子權力格局都要打亂被重新分配——而他這個正在慢慢前進的“準常務副縣長”的理想道路,就會瞬間化為鏡花水月。
“王浩,龔縣長的車不能動,彭縣長的車也不能動。領導雖然不在家,但車是不能動。這樣,既然機關車輛緊張,那麽就把我的車調出來給同志們用,我跟嚴華同志共用一輛車。嚴華家在縣裡,我們兩個互相遷就一下,也沒什麽問題。”
李銘然表情嚴肅地揮了揮手道。
王浩嘴角一抽,點頭道:“我明白了,李縣長,但是讓領導沒有車用,哎……李縣長,要不然我跟下面單位協調一下,借調一輛車上來?”
“別介,基層的同志們比我們更需要用車,我們這些機關的同志,湊活湊活就可以了,盡量不要給下面增添負擔。”李銘然斷然拒絕,“堅決不行!”
……
下午下班的時候,李銘然主動找上了嚴華,說了說車輛的事兒。嚴華當然不會不同意,這個問題比較“敏感”,她也不好多說。
兩人並肩慢慢向大樓外邊走,在臨出門口的時候遇上了董勇。董勇滿面紅光夾著公文包匆忙而行,微微向兩人點點頭,就上了早已等候在門口的車上,揚長而去。
嚴華柳眉兒一挑,忍不住輕輕冷笑道:“老李,縣裡這兩天真是雞飛狗跳啊,什麽人都站出來蹦躂,真是可笑!”
李銘然微笑不語。
嚴華停下腳步回頭凝望著李銘然,“老李,彭縣長沒說什麽時候回來?他去澤林市開個現場會,怎麽一去就這麽久?”
李銘然無言以對,只能繼續苦笑。
他跟彭遠征暫時失去了聯系,他也想知道彭遠征的真實去向,也正在通過關系向市裡打聽市委常委會上的結果,有幾次他都想主動給常務副市長孟強打一個電話詢問究竟,可終歸還是沒有這個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