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炳南第二天上午在市委書記謝建軍的陪同下,與全市離退休老幹部開座談會。這個座談會,彭遠征沒有參加。
上午九點半,他的車駛進了江北大學的主辦公樓下。下了車,他快步向辦公樓裡行去,他要跟江北大學校長張誠寬進行最後的“談判”。
他代表新安市委市zheng fu而來,自然事先通過官方渠道進行了預約。有了宋炳南的表態在前,這一次,張誠寬沒有再擺什麽架子,直接同意跟彭遠征進行會談。
宋炳南是這種態度——最起碼表明,在宋炳南擔任省長的幾年期間,張誠寬很難將江北大學的遷移計劃運作成為現實。江北大學是省zheng fu所屬高等學府,因為屬於國家重點本科院校,在一把手的配置上往往高配到副部級,但這並不意味著張誠寬就可以脫離省裡的領導。
況且,就算江北大學是教育部直屬的大學,但只要這所學校坐落在江北省,大學的遷移計劃始終都要受製於省市地方zheng fu——宋炳南這個省長覺得搬遷成本太高、暫時不具備條件,省裡對此不支持,江北大學還怎麽搬遷?
如果有zhong yang的支持,搬離江北省在其他地方安家落戶,倒是可以,但還能叫“江北大學”嗎?
因此,江北大學搬遷的事兒基本上泡湯。現在張誠寬唯一可以運作的是建設新校區,爭取新安市地方zheng fu的支持。
江北大學黨委副書記焦年科在二樓的樓梯口處迎接,見彭遠征獨身一人而來,不由有些詫異。
“遠征書記,一個人來?”
彭遠征笑了笑,主動上前跟焦年科握手寒暄,“焦書記,我先代表市委謝書記來跟張校長碰個面,聽聽張校長的指示,具體cao作,咱們過後再說!”
焦年科哦了一聲。也沒有繼續“糾纏”下去,就陪著彭遠征往張誠寬的辦公室走去。張誠寬的辦公室在二樓,最東頭,走到辦公室跟前往裡一瞥,盡管有所耳聞,彭遠征還是微微有些震撼。
第一個感覺,大。空間太大了,像是一間寬敞的教室。應該是三四間普通的辦公室打通的。窗明幾淨。地面上鋪著大理石,光可照人。
第二個感覺,豪華。這間辦公室的裝修在當前的新安市來說,相當奢侈了。大理石地面上中間鋪著一條紅地毯,從門口直奔張誠寬豪華的辦公桌前。一進門的地方是小型的會客位,兩套真皮沙發。而往裡。左側是帶有造型擺設的室內綠se植物空間,而右側則是裝修在牆壁上的超大魚缸。
老板桌的後面則是一面書架牆,長約十米,高約近三米,古se古香,蔚為壯觀。
彭遠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是見多識廣的人。他可以斷言。在新安市,無論是黨政領導還是企業老板。沒有人的辦公室能跟張誠寬的相提並論。
一個大學校長,竟然享有這麽碩大豪華的辦公室,令人瞠目。你大抵不能因此判斷他腐-敗-墮-落,但想必不管是誰,都會感覺不舒服。
看著這間辦公室,彭遠征馬上就明白,為什麽張誠寬上任之後就開始大興土木了。
彭遠征和焦年科踩著紅地毯慢慢走了過去,神se不變。
張誠寬這才慢慢起身迎了過來,“遠征同志,來,請坐。”
三人一起坐在了沙發上,焦年科趕緊讓校辦的人張羅著倒茶倒水。
彭遠征的望著眼前這個晶瑩剔透價格肯定不菲的骨玉瓷茶杯,心情突然有些煩躁。
耳邊傳進焦年科慢條斯理的“情況介紹”,他心裡就更加煩躁。他勉強一笑,揮揮手道:“張校長,焦書記,咱們就開門見山——我先傳達一下市裡的態度,接到江北大學建設新校區的規劃報告之後,市委市zheng fu高度重視,認真研究。市委常委先後兩次開會討論。”
“我們同意支持江北大學的新校區建設。在土地供給、總體規劃、配套建設等方面給予相應的政策支持和優惠措施……”
彭遠征說了很多,基本上是照本宣科。他是代表市委市zheng fu來的,必須要闡述市裡的態度。但張誠寬聽著卻不是很舒服,因為他沒有從彭遠征的“許諾”裡聽到資金方面的事情。
土地、政策什麽的,固然重要,但對於張誠寬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建設資金。他的計劃是從省裡爭取一塊,從教育部申請一塊,剩下的缺口讓新安市來填補。江北大學由此可以實現空手套白狼,不花一分錢就建設新校區。
最起碼,啟動資金張誠寬是準備讓新安市出的。
“總之,貴方有需要市裡做的,我會牽頭組織有關職能部門跟你們對接,謝書記說了,市裡會一路綠燈,全力保障新校區建設。”
彭遠征的話一結束,張誠寬就向焦年科使了一個眼se。
焦年科笑著,“遠征書記,土地方面沒有問題,我們初步決定,還是放在建安區范圍內,我們選好了地方,還請區裡市裡盡快審批。更重要的是,我們希望市裡能撥一部分款項過來,讓我們這個工程能盡快先啟動起來……”
這就是直接開口要錢了。
彭遠征心裡冷笑,嘴上卻訝然道:“焦書記,江北大學建設新校區,省財政不撥錢啊?”
“省裡正在走程序,要撥款的話可能還要等一段時間。所以呢,我的意見是先自籌資金和爭取市裡的支持,我們先乾著,把工程啟動起來再說,不能一味等靠要嘛。”張誠寬淡然笑著,揮了揮手,大刺刺道:“遠征書記回去跟建軍書記說說,就說是我的意思,我們希望市裡能支持我們先把工程啟動起來。”
“這兩年市裡經濟發展很快,財力很充盈,財大氣粗喲。我相信市裡有這個財力。同時,花錢支持大學辦教育,這從長遠來看,受益的還是新安市。”
“張校長,我們市財政底子薄,能力有限啊。如果貴方全部依賴市財政來支持工程建設,個人覺得難度還是很大的。因為這不是一個小數目。”彭遠征笑了笑,左右四顧著又道,“新安市是一個老工業城市,正在轉型發展之中,各方面需要錢的地方很多,這一點還請張校長和焦書記諒解。”
本來彭遠征還覺得無所謂,支持大學新校區建設是新安市的責任,哪怕是市財政出點錢也是值得的——但他看了張誠寬的辦公室之後,心態就變了,覺得張誠寬推動主導的所謂新校區建設工程,可能會是一個填不滿的無底洞。
一旦省裡不批或者因為種種因素搞成了爛尾工程,市裡要為之付出慘痛的代價。
一念及此,他心裡其實早就提高了jing惕。
見彭遠征不撒口,張誠寬心裡很不高興。他是副部級幹部,高高在上、說一不二慣了,不要說彭遠征,就算是市委書記謝建軍,他也不是很放在眼裡。
張誠寬臉seyin沉了下去,他霍然起身冷冷道:“遠征書記先別忙著表態,回去跟建軍書記匯報一下,聽聽建軍書記的意見。好了,我們今天就談到這裡,我一會還要開一個會——年科,你負責跟市裡對接,有什麽問題,可以跟遠征書記談,也可以直接找建軍書記談。”
這就相當於是談崩了。
彭遠征也起身來,淡淡笑著,掃了張誠寬傲慢的背影一眼,輕輕笑了笑:“行,張校長,我這就回去向謝書記進行匯報。既然張校長還有事,那我就告辭了。”
說完,彭遠征也不拖泥帶水,飄然行去。
焦年科猶豫了一下,還是追了出去。
……
張誠寬沒有把彭遠征的話放在心上。
但一連幾天,新安市都沒有反應。焦年科代表大學找彭遠征,找不上,說是年末歲尾,工作很忙。今天上工地,明天下基層,連個面都見不著;焦年科在張誠寬的壓力下,又撇開彭遠征直接去找市委書記謝建軍,但同樣還是吃了好幾次閉門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