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智玲到樓下送完錄像帶，回來正準備向林宥倫匯報，卻見林宥倫負手站在辦公室的巨大落地窗前，眉宇間似乎鬱結著某種心事。

  林智玲還沒有打定主意要不要出聲打擾，林宥倫卻突然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你說我現在是不是越來越膽小了？”

  林智玲被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弄得有些糊塗，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好了，不說這個了，東西已經交到麥單雄手上了嗎？”

  林智玲點了點頭，心裡卻依舊還在琢磨著林宥倫剛才那句話。

  “那就好，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林宥倫說完便轉過頭去繼續注視著窗外。

  林智玲看了一眼辦公桌上麥單雄留下的那個劇，最終還是忍住好奇沒有再多問，轉身退了出去。

  ——

  雖然是白天，但麥單雄製片公司的會議室裡卻是一片漆黑。

  緊閉的窗簾將光線阻擋在外，整個會議室裡亮光就只有兩處地方，一處是麥單雄手裡還未燃盡的香煙火頭，一處是正前方的電視機屏幕。

  “告訴我這是真的嗎？”金發碧眼的美麗女主角看著男主角，一臉誠懇地問道。

  “不是！”男主角回答得十分的肯定。

  女主角松了一口氣，癱軟地撲向男主角的懷抱。

  “哦，邁克。”

  男主角吻了一下女主角，然後拍拍她後肩，隨即放開。

  “我想我們兩個都需要喝一杯。我去倒。”女主角走出辦公室。去過頭時卻發現丈夫辦公室裡忽然神秘地出現了三個人。

  女主角回頭看過去。其中一人走過來關門。

  背景音樂隨著門的關閉而漸停，黑機，影片結束。

  嘩的一聲，辦公室的窗簾跟著被拉開，整個會議室一下子變得敞亮了起來，就如同黑夜與白晝的交替。

  麥單雄將自己的座位從面朝電視背對辦公桌方向轉了回來，目光逐一掃過桌前坐著的幾人，最後目光落在了自己弟弟麥單傑臉上。

  “阿傑。你先說說看吧！”

  麥單傑一愣，然後苦笑著搖搖頭。

  “文傑，那你覺得呢？”

  麥單雄跟著又把目光挪到了《跛豪》導演潘文傑的臉上，對方亦是一臉茫然，看樣子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接連問了兩個人都沒有得到答案，麥單雄不禁有些惱火。

  “剛才這兩個多小時你們都幹什麽了？讓你們好好看這部電影，然後幫我琢磨林先生送給我這盤錄像帶究竟什麽意思，你們可倒好，三句話問不出個屁來！”

  “好了，阿雄。你也別難他們兩個了。”蕭若沅站出來打圓場，同時也給麥單雄遞了一個眼色。

  “行了。你們先出去吧。”

  麥單雄揮揮手，將麥單傑和潘文傑都趕了出去，獨獨把蕭若沅一人留了下來。

  “阿沅，你真看出什麽來了？”

  蕭若沅點了點頭，反問了麥單雄一句：“你覺得影片中的邁克算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按照正常社會的衡量標準當然是壞人，不過……”

  “不過觀眾們沒有人會覺得他很壞，至少不會有人把他當成反面人物來看，我說得對嗎？”蕭若沅打斷了麥單雄。

  麥單雄點點了，承認了蕭若沅的說法。

  蕭若沅則繼續說道“事實上大家不僅不會把邁克當作反面人物，而且還把他當成偶像來崇拜，要不然美國媒體也不會把這部電影稱作是男人成長的聖經，並且成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黑幫電影。”

  “可這和我們有什麽關系？”麥單雄不解地問。

  “你先別急啊，我話還沒說完呢！”蕭若沅不急不緩地給自己點了一根煙，“《黑金》講的也是一個黑幫教父的故事，但在你的劇裡，他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反派人物，現在林先生送你《教父》的錄像帶，其中的含義你還不明白嗎？”

  麥單雄眼中精光一閃，“你的意思是，林先生希望我們把《黑金》中的周朝先拍成一個正面人物？”

  蕭若沅嘴裡吐出一口，“以前在《跛豪》，還有《濠江風雲》裡，你不都是一直這樣處理的嗎？”

  “可是這樣話，劇情中警察那部分就完全廢了，來我是想找劉徳華來演這個角色，要是減少了這個角色的戲份，能不能請動劉天王可就是一個問題了。”

  麥單雄說著便皺了皺眉，“再一個，拍這部電影，我的意就是要揭露台灣的黑金政治，要是把周朝先塑造成一個正面的形象，那這番用意豈不是全白費了？”

  “這兩者衝突嗎？” 蕭若沅攤了攤手，“《教父》裡邁克手下黑幫的那些所作所難道不殘忍？而觀眾難道都沒有看到這些？他們看到了，可是卻沒有把這個放在心上，原因是因在這部影片裡，善惡的界限已經被優雅、溫馨、仁慈、家庭這些因素所模糊，片中教父的形象也顛覆了人們對黑幫大佬的傳統認知，黑幫大佬不再一臉橫肉飛揚跋扈，他可以溫和仁慈，不再腰裡手槍、脖子金鏈、胸口紋身，他們可以極其體面優雅，但是這種形象背後，依然是殘忍的黑幫勾當……這些放在《黑金》裡的周朝先身上都是可以實現，故事還是原來那個故事，只不過是換一個講述的方式，我想林先生的用意就在於此。”

  蕭若沅的一番話讓麥單雄豁然開朗，一個新的故事構想跟著就在他腦中成型。

  ——

  “哎……”

  伴隨著一聲長長的歎息，梁佳輝合上了手裡的劇。

  太太江佳年剛好從一旁經過，見狀便忍不住問：“怎麽了？”

  “這個劇讓我好難。”

  對於江佳年，梁佳輝倒是沒有好隱瞞的，當面就把自己的煩心事說了出來。

  “就是麥單雄送過來的那個劇？”江佳年放下手裡的事，坐到梁佳輝身旁，體貼地問：“是不是麥單雄這次又準備拍什麽高難度高危險的鏡頭，要是這樣你直接拒絕就好了，以你現在的名聲和成就，真不用那麽去拚了。”

  梁佳輝搖搖頭，“和麥單雄的關系不大，主要還是劇身的問題。”

  “那就是你對劇情不滿意？”

  梁佳輝再次搖頭。

  “無論是劇情還是角色，這個劇都可以說是我這些年接到的最好的一個，只不過……”

  江佳年推了梁佳輝一把，“好了，別吞吞吐吐了，有什麽顧慮你就直接說出來好了。”

  “麥單雄這次找我演的是一個台灣的黑幫老大，這人通過恐嚇、賄選一系列手段差一點當上了立委，然後就在他馬上要成功的時候，卻因調查局的非法竊聽拿到了他的犯罪證據，功虧一簣，在逃避警方抓捕的過程中，最愛的女人也因此而喪命。”

  梁佳輝將《黑金》的劇情大概的講了一下，江佳年聽完很果斷的就說：“不用考慮了，直接拒絕就是了。”

  雖然沒有直接看過劇，但僅憑著梁佳輝的描述，江佳年就意識到這部電影極有可能會給梁佳輝惹來一些麻煩。

  勸完梁佳輝，江佳年更忍不住抱怨起來：“這個麥單雄也真是的，自己愛惹麻煩也就算了，偏偏還要找上你，難道他不知道你曾經就在這種事情上栽過大跟頭嗎？”

  麥單雄要拍一部電影來揭露台灣的黑金政治，江佳年對其還有幾分欽佩，可這家夥找誰做主演不好，偏偏選中了曾經被台灣封殺過一次的梁佳輝，這不存心給人添堵嗎？

  見江佳年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梁佳輝反倒轉過來安慰她說：“其實情況也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現在台灣方面要封殺我，也得考慮各方面的印象，不會再像當年那麽隨便。”

  現在的梁佳輝，可不是當年那個剛剛出道的新人，在演完《馬六甲海盜》之後，他已經成了揚名海外的華語巨星，而台灣自從開放報禁之後，整個言論環境已經大改善，已經不存在說某某明星因出演一部冒犯當局的電影就被封殺的事情。

  “那他就不能找別人來演？偏偏找你演，我看他這是存心的！”江佳年依舊是怨憤難平。

  要是麥單雄這時候在場，一定會大聲叫委屈，要梁佳輝來演《黑金》實際上並不是他的主意，來他是想找劉徳華來演的，因在之前的《雷洛傳》中，劉徳華已經演過類似的角色，表現尚可，而且最重要的是劉徳華現在有市場，只要有他出演的電影，基都不會賠。

  但是這個想法傳到林宥倫耳中，直接就給否了。

  因很快林宥倫也準備開拍一部黑幫片，而劉徳華正是內定的男主角之一。

  這樣的理直接讓麥單雄無話可說，他自認面子還沒有大到能夠和林宥倫搶人的地步，而且《黑金》這部電影的拍攝，林宥倫雖然言明自己不會直接投資，也不會承認自己和這部電影有任何的關系，但暗中卻可以給麥單雄不少的幫助。

  在這種情況下，麥單雄也只能選擇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