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啊……”
“殺啊……”
胡方海盜在本方防禦戰中成功擊敗敵人,興奮得狂叫不止,頭目們當即率領眾人由守轉攻,一條條赤身裸足、手持利刃的大漢,從固定兩船的一根根繩索與一杆杆釘槍旁飛快衝過,跳上敵方鳥船,展開新的一輪搏殺,喊殺聲鋪天蓋地,聲震數裡。
“轟隆隆……轟隆隆……”
大班老鳥船上的發熕、大銃狼機和百子炮連連發出咆哮,伴隨著陣陣升騰的白色硝煙,碎石、鐵子、鉛彈齊齊彈出炮口,呈扇形,如同下雨一般密集,一瞬間就掃倒了十數人。
後面之人見到前方同夥身上密密麻麻布滿黑紅色窟窿,鮮血淋淋,死狀慘不忍睹。尚未斷氣者更是可憐,躺在地上來回翻滾,哀嚎不絕,長呼救命,可是卻沒有一個人上前搭救,身上受了這麽多處火器之傷,便是神仙親至也沒用了,他們只能活活疼死。
胡方海盜被眼前同伴的死狀驚到,腳下微一躊躇,對面的火炮乘機再次爆發,又有近十人死傷。
“殺!給我殺!殺……”頭目們怒喝連連,催促手下不要理會火器,隻管向前。過往無數經驗告訴他們,惟有第一時間衝入敵群,形成混戰,才能最大程度規避對方火炮的打擊。
海腥味、血液味、硝煙味,各種味道充斥著鼻孔間,黃辰小心翼翼踏上沾滿粘稠血液的敵船甲板,目光所及處,屍體橫陳,血流成河,恍如置身於修羅地獄。
身側王永言道:“黃兄弟,還愣著作甚?此處可是敵船,搶到的東西,八份充公,二份留給自己。嘿嘿,若是動作慢了,好東西可就全落到別人的手裡。”
“八分!這胡二老未免也太黑了!怪不得黃父海上拚殺數載,家裡還是一窮二白,原來錢財全部進了胡二老的口袋。”黃辰心裡憤憤不平道。此刻他手裡端著一杆釵槍,之前那把木棍槍在與敵人交戰中斷為兩截,如果不是一旁王永眼疾手快,救援及時,他勢必性命不保。黃辰心裡暗自慶幸,先前未加遲疑,救下王永,如今後者果然還他一命,而且不出意外還會繼續還。
“黃兄弟,我們走……”王永招呼一聲,衝向人群,黃辰緊緊隨在其後。王永武藝不凡,加上黃辰從旁策應,與人交手,勝算極高,就算遇到硬點子,打不贏亦可全身而退。
初時受製於敵方炮火,胡二老船員趨於劣勢,當他們付出一定傷亡代價,奪了大班老鳥船上的弗朗機、百子炮等,局面開始有所轉變,漸成勢均力敵之勢。雙方於甲板上犬牙交錯,亡命搏殺,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刺目的猩紅塗滿了船體,戰況極為慘烈。
僵持之局並未持續多久,胡二老采用的是一守一攻之策,即緊守本方船面,抵禦大班老艟船座艦的進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另一邊則全力猛攻大班老鳥船。隨著胡二老麾下精銳一批批投入鳥船戰場,勝利的天平開始不斷向著胡方傾斜,大班老手下漸漸感到力不從心,船長果斷下令棄守甲板,帶領余眾退入船艙,試圖憑借艙內複雜的地形繼續頑抗。
為了能夠領先其他人一步搶到豐厚戰利品,胡方陸續有人不顧凶險,跳入艙內,在漆黑的環境下與對手展開貼身肉搏,一時間鮮血四濺,肢首亂飛,每向前一步,都會付出驚人的代價。船內狹窄,無回旋余地,拚的就是誰更凶、更狠,更有毅力,大班老一方海盜不堪折磨,率先崩潰,競相掉頭逃往船艙深處。各個艙口、要道相繼落入胡方手中,越來越多的人殺進艙來,可以說大局十分,已定七八。…。
直到此時,黃辰才在王永催促下如履薄冰似的鑽入船艙,不由他不小心翼翼,他初來古代,生活不久,對財富的追求遠遠低於古人。當然財寶誰都愛,他黃辰亦不例外,前提是要有命花才行,他可不想落個“錢財未見身先死”的結局。
看著滿地的屍體、凌亂的房間,以及臉帶喜氣的同夥,王永連連抱怨下來晚了。
黃辰嘿嘿訕笑,對他的抱怨故作不聞,不慌不忙,龜速前進。
王永黝黑的臉上露出焦急之色,說道:“黃兄弟,快走,再晚一些,我們就真的什麽也得不到了!”
黃辰走到陰暗的拐角處停下腳步,連番試探後,待確認安全,才扭頭對王永微笑道:“王大哥,謹慎一些沒壞處,要知道錢是賺不完的,命可只有一條。”
“黃兄弟……唉!你叫我說你什麽好,不經風險,哪來的錢財……?”
察覺王永臉上越發不耐,黃辰自知自己所作所為有些過分,選擇妥協,加快行進速度。事實證明王永的提議是正確的,當他們來到一些未經“開墾”的地方,時常能找出一些碎銀子,乾癟的口袋迅速充實起來。
然而黃辰絲毫不見喜悅,一臉的苦色,他們所得收入,皆與風險成正比,得到越多,風險則越高,才一會兒的工夫,他就經歷幾次危機。先是肩膀挨一棍,這且不算什麽,最驚險的一次是敵人藏身床底,等他靠近時突然持匕偷襲,虧得他一直保持十二分警惕,方才躲過一劫。即使如此,腰側仍舊留下一條三四厘米長的傷口,疼得他連連吸氣。
“黃兄弟,男子漢大丈夫,受點傷、流點血算什麽?頭掉了不過碗大的疤。”王永身上負傷數處,每一處都比黃辰嚴重數倍,他卻言笑如常,不以為意,端的一條鐵打漢子。
黃辰心道:“你連死都不怕,誰敢和你比較?”感受著懷中沉甸甸的分量,口中問道:“王大哥,你得到多少銀兩?”
王永回道:“沒細算,大概七八兩。”
黃辰估計自己的收入即使比不上王永,也差不了太多,念及八成充公,便感到一陣肉疼,忍不住抱怨道:“我們拚死拚活,受傷流血,才搶了不到十兩,上交八成後,能剩幾分?”
王永笑著搖頭道:“黃兄弟,話不能這麽說,我們交錢亦非白交,你也知道海上不太平,日後萬一咱們有個三長兩短,只要寨子不倒,家人就無需憂慮生活。”
黃辰暗地裡撇撇嘴,黃父戰死時,胡二老就給家裡區區十兩的撫恤,僅置辦黃父身後事一項即用去大半,剩下的幾兩銀子,連給趙弘毅當伴當的禮錢都不夠。
王永又道:“況且我等再搶又能搶到多少?真正值錢的東西是這個東西。”王永用力跺了跺腳下船板,繼續說道:“此條八丈鳥船,少說值四百兩,船上銅炮、弗朗機各值數十兩不等,合計也有數百兩,到時二爺會把它們折算成銀子,下發兩成,每人皆可分到二兩左右。”
“原來如此。”這筆意外收入令黃辰稍稍釋懷。
兩人持續搜索船艙各個角落,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敵人抵抗愈加無力,只有零星的地方還在戰鬥,當他們基本掃清敵人,上面傳來消息,令諸人火速回援。
大班老被奪走一條船,正常的反應該是夾著尾巴趕快逃跑,莫非他不甘失敗,不願退走?黃辰和眾人一頭霧水的回到上面,發現大班老不僅沒走,反而發瘋似的驅使手下猛攻本方大鳥船,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勢。…。
“大班老莫非瘋了不成?”黃辰心裡暗暗想道。
大班老確實如黃辰所想陷入癲狂,瞥見胡二老船員陸續從鳥船趕回支援,亦無收手之意,手下一名頭目開口相勸,被他一刀捅破肚囊,癱倒地上。大班老揮舞著滴血的腰刀,叫囂誰敢再勸就如此人。這般亮出強硬態度後,他的手下徹底死心,咬緊牙關,竭力苦戰。
敵人如潮水般一波波湧來,趙弘毅長槍揮刺,擊倒兩人,無奈敵人前仆後繼,絡繹不絕,轉眼間又有數人欺到近前。趙弘毅手中竹槍一丈六七尺,近戰施展多有不便,逼不得已撒手棄了長槍,從地上撿起一把布滿缺口的戰刀,瘋舞亂揮,邊戰邊退。
趙弘毅武藝普普通通,遭數人四下圍攻,不出片刻身上便挨了數刀,心中暗暗叫苦。他可謂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適才見到衝擊敵船死傷慘重,認為太過驚險,動輒有隕落之危,因此選擇留守本方船上,想來大班老一失鳥船,必定遁逃,可他萬萬沒料到大班老殺紅了眼睛,失了鳥船反倒攻得更猛,原本視為安全之所的大鳥船,登時成為大凶之地。
“咣當!”破刀脫手而飛,趙弘毅臉色霎時慘白,眼睜睜看著敵刀從頭頂落下。
“呃啊……”一聲慘叫乍起,趙弘毅還活著,他的對手倒下了。
危急時刻黃辰和王永雙雙趕到,合力救下趙弘毅。留王永在前面暫時頂一陣,黃辰一把扯住趙弘毅,趁機帶他脫離險地,穿過層層人群,安全回到後方。
趙弘毅靠著船舷緩緩坐下,鮮血浸濕衣衫,目光呆滯,模樣淒慘。
黃辰一臉擔憂的問道:“趙叔,你還好?”
“黃辰?”趙弘毅下意識問了一句,聽到黃辰出言答應,他心神不由一松,昏了過去。
黃辰一怔,以為趙弘毅傷重而死,面上露出悲傷之色,不管怎麽說,兩人相識一場。隨後才想起用手去探他的鼻孔,感到些許氣息,知他還活著,放下心來。
“趙叔身上傷勢嚴重,需要趕快去看醫生。”黃辰為自己找到一個足夠脫離戰場的理由,他現在半刻也不想留在船上,殘酷的廝殺令他倍感壓抑。至於為父報仇之事,他倒是想,問題是大班老和他眾多手下肯答應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他深知一口吃不成胖子,吃急了反有被噎死的可能。黃辰當即負起趙弘毅,一頭鑽入艙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