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至中左登岸,迎敵者止有浙兵,余皆怯走,無一救援者。以是潰敗。是夜二更,俞總兵越城而逃,潛抵同安城外。兵船新舊,被焚被牽,無一存者。民房燒毀,流離載道,目擊心酸。目下團結各保,百計捍禦,所幸地方人心,尚存信義,呼之即應。然力單勢孤,望救眼穿。惟台台速調援兵,指授方略,以解燃眉。
——上朱撫台書
一條河水如同白練從黃辰面前蜿蜒流過,河的對岸,是一座黛se臥獅狀貌的山,天空碧藍如洗,山水如畫,風景無限美好。黃辰臉上慢慢綻放出笑容,海澄縣境過半,跨越眼前這條南溪水,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月港了。從舊鎮出發到此,上百裡路黃辰走了三天,一方面是等待中左結果,另一方面則是提防官兵伏擊。事實證明他高估了對手的勇氣,漳浦官兵龜縮城內,海澄官兵龜縮溪北,黃辰一路可謂暢通無阻。
入海澄地界不久,黃辰找來鄭芝龍部下陳鵬,令他帶著手下五百人馬去南溪東部溪頭、浮宮等地,佯裝渡河,吸引對岸海澄官兵注意力。
來時鄭芝龍吩咐陳鵬,莫要沒頭沒腦被黃辰當槍使,以自家兄弟xing命為其鋪路,是以陳鵬心裡對黃辰始終抱著一絲jing惕。沒想到黃辰根本無意把他們當槍使,甚至隱隱有幾分看不起,不讓他們上陣殺敵,隻給他們一個疑兵的任務。
陳鵬好歹在海上算一號人物,被人如此小覷,肺都快氣炸了,然而此事不好爭辯,爭辯也沒用。陳鵬一臉鐵青的帶人離去。
黃辰沒在意陳鵬的感受,此事他早有決定,和鄭芝龍的人馬並肩作戰合不合拍且不說,用輕了作用不大,用重了惹鄭芝龍不快。不用自然最好,“充疑兵,分敵勢”是他們唯一的價值。之後黃辰又派莊默帶領百十來個土蠻弓手和百名長槍、刀牌前往南溪中段方林,和陳鵬一樣,亦為疑兵。到底是自己人,莊默比陳鵬痛快多了。領命便走,雷厲風行。
莊默、陳鵬先後抵達南溪中段、東段,兩人路上抓來不少百姓,裹挾而行,倒頗有幾分聲勢,頓時牢牢勾住北岸官兵的視線。
黃辰接到前方傳回的消息。迅速帶兵撲向西北方向,這裡果然如他所料,沒有官兵看守,他即刻下令渡南溪水,越筆架山,直趨虎渡堡。
虎渡堡是一座典型的福建土樓建築風格,其依山而建。周圍百余丈,僅辟一門,上建一樓安置火器,可謂易守難攻。類似的土堡遍及漳州府各地。由於一個土堡大多隻住一姓人家,擁有非常強大的凝聚力,平時為水、為地、為礦、為人、為牲口,為一切利益與他族械鬥,養成彪悍的民風,倭亂時也很少有人願意去啃這樣的硬骨頭。
黃辰亦無意理它,他的目標是月港。
“把總。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我們徹底上了賊寇的大當!此刻河對岸皆是賊首布置的疑兵,數千賊人主力已從西北渡過南溪,進入虎渡堡,直奔月港而去。”
“……!”海澄營把總蔡以藩聞報賊兵出現在自己後方,登時一呆。旋即面露怒意。蔡以藩年約三十余歲,身材和閩人一般不算高大,面容剛毅,氣質深沉。他是泉州人,為人jing悍,善騎she,從軍以來屢立戰功,深得巡撫朱一馮器重,將海澄、月港重地交托給他。
“福建府庫乏銀,數月來延平、汀州諸地官兵陸續回返,刻下月港兵力所剩不多,賊人大軍一旦逼近……月港乃天子南庫,不容有失。把總,我等片刻都耽誤不得,必須截住賊軍。”哨官蔡不到三旬年紀,中等身量,長得相貌堂堂,孔武有力,堪稱蔡以藩麾下第一猛將。他是海澄本地人,比起蔡以藩為公,他對海澄更兼一份私心,一想到家鄉有可能受到海盜蹂躪便感到五內俱焚,因此顯得格外焦躁。
蔡以藩深深地看了一眼河對岸晃動的人頭,胸腹間充斥著一股屈辱之意,堂堂數千官兵,居然被對方當猴子一樣耍得團團轉,此事傳揚出去,他必將淪為官場笑柄。蔡以藩傳令道:“傳令河岸諸隊,立即北歸,截殺賊兵。”言訖率一千官兵、千余鄉勇掉頭向北疾行。
令從蔡以藩等人松一口氣的是,他們在虎渡堡東北不遠處成功追上賊軍,同時心底生起驚疑,賊軍腳程再慢,也不該在這麽長的時間裡隻走出幾裡路,對方好像、好像專門在等他們?
黃辰確實在專門等著蔡以藩部,月港肯定還有不少官兵,他倉促間沒法奪下月港,到時蔡以藩部趕回來,與月港官兵合流,解決起來有些麻煩,倒不如在這裡殲滅蔡以藩部。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時間等待後面的炮隊,火炮是他賴以同數倍官兵周旋的本錢。
各處官兵鄉勇相繼歸隊,使得蔡以藩總兵力達到了三千三百余人,比黃辰人馬多出三成,不過由於趕得匆忙,將軍炮一門未帶,隻攜帶了十幾門輕便的威遠、滅虜、弗朗機炮。看到黃辰以數十門火炮組成的炮隊,自蔡以藩以下,官兵鄉勇無不膛目結舌,心生寒意。
黃辰將大部分火炮置於大陣正前方,少量置於左翼,對於火炮東西方使用大同小異,無非是擺在陣前中路還是左右兩側,兩種方法各有利弊,全看領兵之人。
列陣方面黃辰全權交給趙弘毅負責,趙弘毅選擇斜靠北面一條小溪,面南而立,列鴛鴦之陣,不計軍官,十名槍兵、刀牌為一隊,三隊為一旗,隊與隊之間間距一丈,旗與旗之間距離三丈,前列六旗十八隊一字排開,計有一百八十人,後列六旗十八隊,與前面相同。計有一百八十人,前後間隔二十步。中間置十二隊四旗一百二十名火銃兵,一陣共四百八十人。新舊陸營兩個滿編之陣居前,兵員不足額的兩陣居後。
原本戚繼光一陣只有九隊三旗九十名火銃兵,趙弘毅為增強火力添加三隊三十人。然而威廉眼裡。依然不足,遠遠不足,對黃辰大肆吐槽:“baas,我不得不說,這樣的陣型非常、非常、非常落伍,它對於滑膛槍潛力的開發。連西班牙步兵方陣都遠遠不及,更不用說和荷蘭軍隊相比。baas,你必須清楚,如今是火器時代、火器時代……惟有能夠有效發揮出火器威力的陣才是好陣。反之,它必將被淘汰進歷史的垃圾堆。”
“……”黃辰比威廉更加清楚歷史的發展chao流,可他不是軍事專家。他只是現代一個普通人,練兵也不是光靠一張嘴,身邊僅有趙弘毅這麽一位軍事人才,一切當然要按對方的想法來。何況,黃辰直到現在還嚴重受製於火繩槍的不足,光靠向沿海商人或西班牙人購買永遠都無法滿足他的需求。也許是時候考慮建立火器作坊了,黃辰暗暗想道。
“baas……”
見威廉一臉意猶未盡。黃辰急忙丟給他一張餡餅堵住他的嘴:“我知道、我明白、我了解,我亦需要一支能夠跟上時代腳步的軍隊。所以,威廉,我正仔細考慮要不要將你的連隊從兩個增加到六個,建制提升到營(團)級。”
果然,黃辰成功轉移了威廉的注意力,後者欣喜道:“baas,這真是一個非常棒的想法,你可以這麽做。”
黃辰笑眯眯的樣子就像一隻狐狸:“如果你表現得足夠出se,ri後我會給你一個上萬人乃至數萬人的軍團。”
“很誘人的前景。但baas,你知道,這肯定不容易。”威廉聳聳肩道。
“當然。你想要更多,就需要付出更多,這是恆古不變的真理。”黃辰一邊說道。一邊舉起望遠鏡。忽然,黃辰對著鏡面的瞳孔微微一縮,半晌輕聲道:“它是我的了……”
蔡以藩騎著一匹棗紅se雄壯戰馬,腹裡之馬皆低小柔脆,此馬一看就知是口外胡種。遙望對面,蔡以藩眉頭緊緊鎖著,賊寇炮隊竟有如此規模,著實叫他大吃了一驚,即便他把所有將軍炮都帶來,怕也不是對方的敵手。而且對方賊首似頗懂兵法,賊兵陣列整齊,肅靜無聲,官兵亦少有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