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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龍騰》第九十一章 家兄弟
  大班老自知今日難逃一死,畢竟他是黃辰的殺父仇人,與其落入敵手受盡折磨而死,毋寧痛快一些自行了斷。在說出一番故作慷慨的豪言後,大班老當場自刎。其麾下海盜一臉癡呆,他死得倒是乾脆,可他們怎麽辦?

  “……”黃辰眼看著大班老百十來斤身軀重重摔倒地面,激起一片灰塵,不由感到身心舒暢。阿媽平日從未和他說過報仇之語,但他知道阿媽時刻記掛在心,之所以不提是不願他涉險,如今大班老授首,黃父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算是去了阿媽的一塊心病。

  張刑目視黃辰,以手做刀橫於頸側,黃辰明白他的意思,緩緩搖了搖頭。他從一開始便沒打算趕盡殺絕,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縱然將大班老部下乃至百姓全部殺光,亦難保他這邊不會泄露消息。再說黃辰根本不懼周三老獲悉此事,反正雙方遲早會有一戰。盟主鄭芝龍那裡更不是問題,黃辰拒不承認,誰能定他的罪?何況兩人起衝突符合鄭芝龍的利益,就算他偏幫自己黃辰也不會感到意外,周三老的實力可是僅次於鄭芝龍。

  黃辰打出“投效免死”口號,大班老一方絕處逢生,欣喜若狂,雖然心裡懷疑黃辰此舉是不是故意誘騙他們放棄抵抗,然而這是他們唯一活命的機會,值得一賭。諸盜紛紛丟棄兵刃束手就擒,同時祈禱對方說到做到,結果他們賭對了,黃方僅收走武器,不曾殺戮一人。

  此戰說來話長,實則不過片刻,黃辰找來一名大班老底下小頭目詢問,不出所料,其等背後果然有官兵,他立刻派出哨探偵查。

  期間百姓陸續起身,適才他們淪為雙方墊背,身上或多或少帶傷,不過他們還算幸運,有些人被踩折手腳,不住呻吟嚎哭,有些人更加倒霉,直接去了地府見閻王。黃辰該做的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盡了自己最大努力,不然百姓傷亡人數絕不止於此。可瞧見百姓慘狀,他心裡還是感到有些不痛快,示意旗下幾名郎中看完自己人,順便為百姓治療。

  張若仲側臥於地上,其之前尚有幾分翩翩少年模樣,現下卻灰頭土臉,猶如乞丐。事實上他運氣奇佳,身上僅有一些擦傷,故意裝傷而已。他判斷海盜應該不會樂意攜帶重傷者,可惜事與願違,對方很快就又給他一個“天大驚喜”,海盜居然會為百姓看傷,他自然裝不下去了。放到以前如果有人告訴他,海盜在意百姓性命,交戰時提醒他們避險,戰後又替他們療傷。張若仲肯定一萬個不信,奈何現實就是這麽的荒誕。

  張若仲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來,望向眾星捧月般的黃辰,眼中滿是好奇之色。這夥人身上似乎籠罩了諸多秘密,除了衣著五花八門,光腳板者近半這兩點帶有明顯的海盜風格,便再無一處相像。火器裝備精良,人的精神也足,布陣嚴謹、紀律嚴明……。簡直比官兵更像官兵。最令張若仲驚奇的是,對方首領年齡甚輕,比他大不了幾歲。

  海上黃姓豪傑一隻手即可數過來,最知名者無疑是黃巽衝,不過他去年底就被官府抓了,目前正在蹲大獄,余者黃進老、黃元老等輩皆是庸人。剛才聽大班老喊話,此人諢名黃六,海上從未聞有此名號,莫非他是浙人?張若仲暗暗猜測。他昨日被擄,一天時間足夠他了解很多事情,比如大班老從屬於大海盜周三老,由於是在浙海大陳山討生活,隊伍中有很多浙人,此人和大班老有私怨,說不定他是浙人。…。

  不久哨探歸來,言稱官兵約七八百號人,鄉兵六七成,官兵三四成,因輕裝追敵,沒有攜帶重炮,只有一些弗朗機、威遠、滅虜小炮。頃刻又有探騎報告河東岸發現官兵蹤跡,具體人數不詳。

  黃辰面色平靜地點點頭,絲毫不感意外,他已從大班老手下那裡得悉漳浦今日得中左之助,一舉擊潰周三老等人,展開全線反擊,總兵力多達兩三千眾,黃辰亦不敢掉以輕心。為全力應戰,他撥出一隊百人,押解俘虜先行回返銅山。

  命令方下,北面對手隱約可見,黃辰安然坐於馬背,不慌不忙以銅質單筒望遠鏡窺視,亂哄哄的隊伍裡高豎著六七面五色旗幟,其中一面大旗書:“左選鋒”,幾面小旗曰“左選鋒第一隊”、“左選鋒第二隊”、“左選鋒第三隊”……。另有一面大旗懸掛中左所名號。

  “準備開戰。”黃辰淡淡說道。

  臨行前,張若仲回首久久凝視黃辰,直至身旁海盜掄起鞭子催促。回到村子,北方已是喊殺陣陣,重傷、骨折之人皆被留了下來,對此無數人痛心疾首,為何自己沒有受傷。張若仲勉強扯了扯嘴角,他當時怎麽就沒想到官兵逼近,對方幾名郎中必然來不及查看所有受傷之人。

  張若仲不記得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的路,當隊伍停下來時,紅日已斂去鋒芒,如明珠般沉向海平面。他們將由此地乘船前往銅山,說不上是幸或不幸,張若仲成為第一批上船的人。

  張若仲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心知急也沒用,既來之則安之,比起滿面愁苦的人,他興致勃勃的欣賞起黃昏的銅山灣。以前他從未來過銅山,早聞其有“十八奇景”,引來八閩好些風雅之士、騷逸之人攬勝觀光。

  漸漸地,張若仲將視線投降銅山港口,之間港灣內停泊著大大小小兩三百號海船,心中大吃一驚,對所謂的海盜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福建官兵有能力擊敗他們麽?

  船體驀然傳來一陣顫動,船隻抵岸了。

  張若仲順著過船板跳上口澳,發現迎接者竟是一名身著黃衣,相貌清秀的小和尚。

  張雲龍亦好奇地打量著張若仲,後者看似狼狽,實則服飾頗有章法,加之氣度過人,姿容出眾,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張若仲當先抱拳道:“小施主如何稱呼?”

  張雲龍摸了摸光頭回道:“我尚未受戒,姓張名雲龍,詔安人。”

  “哦,原來是家兄弟。”張若仲微露訝色道:“我姓張名若仲,漳浦人。”同姓之間稱家不稱姓古已有之,不過多指同族同宗,明中後期以後漸有泛濫之勢,只要是同姓一律稱家。詔安張氏和漳浦張氏雖同出一位祖先,但雙方之間一直沒有什麽往來,互相之間不認識不奇怪。

  張雲龍欣喜遇到同家,且是年齡相仿的同齡人,問道:“我是萬歷四十一年生,今年剛滿十五,家兄弟年齡幾何?”

  張若仲微笑回道:“我是萬歷四十年生,長你一歲。”

  “家兄請受小弟一拜。”張雲龍納頭便拜。

  張若仲扶起他,問道:“家弟怎會流落到此?”

  張雲龍苦笑說道:“和家兄無異,小弟十數日前離家外出修佛,還沒走出紹安就被掠來這裡。”

  張若仲輕輕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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