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頓號(heusden)”甲板上聚滿了水手、士兵及馬來土著戰士,他們自動分作兩邊,讓開一條通道,身穿半身甲,腰佩長短劍的威廉腳步沉穩的從中通過,最後站上一個低矮的木桶。
威廉居高臨下,視線掃過一一掃過眾人,說不緊張那是假話,他不是一個喜歡對人喋喋不休的人,也不認為自己有賈斯柏那種語言煽動力,可事到如今,身陷重圍,他必須站出來,船員們需要他站出來鼓舞士氣。
威廉內心組織一番語言,緩緩開口道:“夥計們,考驗我們究竟是勇敢還是怯懦的時候到了。對方人多勢眾,驍勇善戰,他們認為自己已經穩cao勝券,他們想要我們的船、我們的人、我們的貨物、我們的一切……。”
底下轟然大笑,戰前的緊張氣氛立時被驅散了不少。
有人扯著尖銳的嗓子大聲叫道:“讓那些異教徒、野蠻人、雞.jian者通通見鬼去!他們什麽也得不到!”因為福建好男風,而海上男兒尤甚,身邊常養契弟、契兒,對於歐洲天主教徒來說,雞.jian是不可容忍的罪行,是以時下歐洲人暗地裡罵明國人是雞.jian者。
這番話又引來一陣大笑。
威廉面容嚴肅,一字一句道:“沒錯,他們什麽也得不到。他們的貪婪將是導致滅亡的導火索,我們最終會反攻到他們的旗艦,將他們的船長吊死,震懾其他人。”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扭頭瞥向一名面容粗獷的男人,又道:“炮手隊。我需要你們盡量驅散來自兩翼的威脅。”
“沒問題,船長。”炮手隊長把胸脯拍得砰砰作響。
威廉又轉向另一邊,說道:“火槍隊,海盜剛衝上來的時候,先別急著動手,等到甲板快要容納不下敵人時。我需要你們用回旋炮、滑膛槍、手槍以雷霆般的攻勢掃清海盜。”
“遵命,船長。”火槍隊長點點頭。
威廉再對水手長老約翰道:“老約翰,我需要你親自帶領登船斧水手隊,和馬來戰士共同輔助施密特隊長作戰。”登船斧水手隊別名陸戰水手隊,也就是說他們不但能夠海戰,還可以陸戰,是船上惟一著甲的人,雖然裝備的僅是粗劣的胸板甲。當然這裡並沒有包括士兵在內,士兵不是“休斯頓號(heusden)”上的人。他們只是被德韋特派來的助戰者。
“如您所願。”老約翰雖然一副笑呵呵的模樣,可他的眼神卻泛著嗜血的光芒。
“施密特隊長,你是此戰的主力。”威廉嚴肅地道。
施密特比威廉更加嚴肅:“船長閣下,我非常清楚自己的責任有多重大。除非我和我手下24名士兵全體陣亡,否則海盜休想威脅休斯頓號(heusden)半分,這是我的承諾。”
威廉點點頭,隨即深深吸了一口氣,最後慷慨激昂地說道:“我們也許是荷蘭人、德意志人、比利時人……分屬不同國家。由於公司聚集到了一起,但我們都是上帝的子民!是真誠的基督徒!上帝是我們的保護者!——除了上帝的庇佑。我們還需要個人的努力,所以人人要各司其職,說話要簡潔,動作要迅速,到最後——勝利必將屬於我們!”
“萬歲!萬歲!萬歲!”
““休斯頓號!休斯頓號!休斯頓號!”
“休斯頓號(heusden)”甲板刹那間沸騰了。
威廉右手緊緊握住佩劍,他並不像表面上展示的那麽沉穩自信。甚至內心略顯悲觀,不算他這位船長,“休斯頓號(heusden)”共有85名水手,25名士兵,24名馬來戰士。最終會活下來幾人?可能是零,他也會死!
“效果不錯的演講,是一個人才。”黃辰移開眼前的望遠鏡,心中讚道。他聽不到威廉說了什麽,也聽不懂,但他的眼睛不瞎,如此絕境之下還能夠鼓舞士氣,不是人才是什麽?
楊東一旁提醒道:“大首領,各方都已經準備好了,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開始。”黃辰平靜地回應道。
黃辰整支艦隊的紅夷炮才六門,僅是對手的三分之一多一點,不過他的艦隊擁有眾多的銅發熕炮、弗朗機炮,遠距離炮戰用處不大,抵近開火卻頗有威力,至少掃甲板沒什麽問題。隨著雙方越靠越近,四面八方以數十計的銅發熕炮、弗朗機炮相繼開火,在極短的時間裡便徹底淹沒了“休斯頓號(heusden)”,為之前炮戰受到的壓製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黃辰諸船陸續傾瀉了上百發大小炮子,待大量的白se硝煙慢慢散去,發現“休斯頓號(heusden)”甲板赫然已經成為人間煉獄,屍橫遍地,血流成渠,叫人不忍目睹。
黃辰嚇了一大跳,心道人不會全死光了?
左右兩艘海盜船慢慢逼近到足以跳幫的程度,“休斯頓號(heusden)”依舊毫無動靜,兩名船主皆貪圖夷船寶貨,馬上下令登船,底下諸盜早等的不耐煩,競相拋出繩索,一個接一個遊蕩著跳上“休斯頓號(heusden)”甲板。
黃辰輕輕皺起眉,扭頭對楊東道:“叫他們小心一點,荷蘭人不會那麽容易死光。”
楊東不以為然道:“挨上百炮還不死絕?虧得夷船堅固,換成咱們的船早沉了。”
黃辰斥道:“讓你去就去,哪來那麽多廢話。”
“大首領忒小心了。”楊東嘀嘀咕咕走近窗口,打旗為號,叫桅杆望鬥內的人把黃辰的命令傳達至前線。
兩名船主和楊東抱著相同的想法,認為紅夷縱然沒死絕也差不多被打廢了,無力再戰,就如同躺在甲板不住呻吟的紅夷傷兵。然而當他們跨過一具具屍體,接近船艙的時候,一聲槍響拉開了荷蘭人大舉反攻的序幕。
無數荷蘭人持著滑膛槍、轉輪手槍從艙內殺出。朝神情驚愕的海盜開火。
同一時間,堆砌在甲板各處的貨物、箱子背後同樣探出一支支黑洞洞的槍口,更有數門弗朗機(回旋炮),炙熱的鉛彈狂風驟雨般she來,前面幾排海盜瞬間被打成了篩子。
紅夷的火銃和大炮一樣犀利,可謂槍槍要人命。打得諸盜亡魂大冒。以死傷近半為代價挨過紅夷密集的槍林彈雨,眾人猶豫到底該進還是該退時,地面上的紅夷屍體突然復活大半,持著手銃、短斧、快刀、長劍擊殺就近者,諸盜措手不及下,又添無數傷亡,余眾崩潰奔逃。
屋漏偏逢連夜雨,“休斯頓號(heusden)”艙面取得勝利,艙內亦不甘示弱。左右艦炮幾乎同時響徹,近距離連續遭到重炮攻擊,兩艘海盜船紛紛燃起大火。
“叫你們小心一點、小心一點,偏聽不進去,看看死了多少人,嗯?!”黃辰無法到前線當面教訓兩名大意輕敵的船主,身側楊東倒霉的成為了他宣泄怒火的對象。
這時無論說什麽都無異於火上澆油,楊東十分明智的選擇了沉默。
無人接話。黃辰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沉聲說道:“叫他們撤出來。派趙弘毅上。”趙弘毅船上有陸營兵,人數僅次於黃辰旗艦,陸營兵訓練有素,裝備jing良,特別是配備了較多鳥銃,只有他們才能與火器犀利的荷蘭人鬥上一鬥。其他人上去也是送死。
打敗對方其實很容易,十幾條船圍住一頓炮火,輕易即可將“休斯頓號(heusden)”送入海底,問題是黃辰想要“休斯頓號(heusden)”和上面的人,就只能通過接舷戰解決。
趙弘毅視線穿過船隻著火的濃煙和槍炮噴吐的硝煙。落到敵船甲板,面se凝重。水兵綜合戰鬥力固然不及陸營兵,但放到海盜中亦屬jing銳之流,尤其擅長海上混戰,紅夷一次反擊便令他們死傷大半,潰不成軍。果然,紅夷如傳聞中一般厲害,就是不知這是不是他們全部的實力?想來應該還有些底牌未出,起碼他沒看到多少長兵。
趙弘毅了解黃辰的想法,是對是錯由於所處位置不同他不予置評,不過臨近“休斯頓號(heusden)”,他毅然決然下令開炮,他不可能拿手下的命去填炮窟窿,壓製敵人炮火的最好辦法便是用更猛烈的炮火反壓製。至於俘船受損嚴重?俘虜傷亡慘重?那是黃辰需要去頭疼的問題,和趙弘毅無關,他隻管打仗。
“嘭!嘭!嘭……!”
銅發熕she出一枚枚大鉛彈,洞穿“休斯頓號(heusden)”船舷木板,給予艙內荷蘭炮手重大殺傷,弗朗機則噴出大片大片小鉛子,呈扇形橫掃甲板,好似黃沙漫天,端的駭人。
“嘭!嘭!嘭……!”
一輪持續而又激烈的炮擊過後,“休斯頓號(heusden)”重新變得安靜下來。
趙弘毅一揮手,無數手持長槍、刀牌、火銃的jing銳陸營兵衝上敵船。
荷蘭人yu故技重施,再給敵人一個狠狠的教訓,不過他們很快發現此次對手和上一次不同,兩者完全不像一個團隊,他們擁有眾多火繩槍,抵消了荷蘭人一部分優勢,還擁有大量的短矛和盾牌,水手們的登船斧、水手刀,長劍等短兵器很難對他們構成威脅。沒有絲毫意外,肉搏戰荷蘭水手敗得體無完膚,暫時靠回旋炮、滑膛槍、轉輪手槍阻擊敵人。
躲在暗處的威廉緊緊抿起唇,藍se的眼眸深邃如海,原本他的計劃是以火槍隊和水手挫敗幾次海盜的進攻,從而引來海盜首領,這時再以登船斧水手隊、馬來土著戰士配合施密特士兵對海盜首領發動突襲戰。然而對手強大超乎了想象,他不得不改變計劃,讓馬來奴仆戰士和施密特士兵隊提前出戰,隻保留老約翰的登船斧水手隊作為最後的預備隊。
骨碌碌、骨碌碌、骨碌碌……三枚閃爍著火花的鐵球沿著甲板滾到密集的陸營兵腳邊。
“這是什麽東西?”眾人下意識一怔,不約而同想道。
“快躲開!”
不曉得是誰嚎了一嗓子,眾人心頭泛起寒意,隱隱感到不妙,他們從未見過這玩意,但炮彈他們可都見過,二者極為相像,此物必是西夷火器。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只聽“砰”“砰”“砰”三聲巨響,鐵球爆裂炸開,霎時間卷倒了周圍十幾個人。
眼見手榴彈攻擊奏效,且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施密特立即帶領24名長戟、長矛、滑膛槍士兵和24名馬來克力士劍士衝出船艙,在水手滑膛槍、手槍的掩護下撲向陷入混亂的海盜。
“休斯頓號!”
“殺!”
雙方各自喊著口號,於狹窄的甲板上劇烈相撞,發出一陣使人牙酸的悶響。
趙弘毅之前就猜測對方會有底牌,因此並不覺得意外,只是陸營兵在紅夷的攻勢下節節敗退,漸有不支之象,不禁令他皺起眉頭。
紅夷的長矛比陸營兵的長槍長出一截,所謂一寸長一寸強,對陣佔盡優勢,其尖頭長斧(戟)用法異常jing妙,毫無重兵之遲緩,交手勝多敗少,當屬西夷長技無疑。此外還有一些悍不畏死、武藝高超的矮小黑人,他們手中之劍或寬刃、或細刃、或長刃、或短刃、或直刃、或彎刃,更有蛇形等奇怪樣式,惟一的相同之處是鋒利,極端的鋒利,恐怕不遜於良品倭刀。陸營長槍兵的槍杆、火銃兵的銃筒,乃至刀牌兵的腰刀往往一觸即斷,惟有藤牌方能抵擋住它凶狠的斬擊。
趙弘毅頗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僅憑自己未必拿得下紅夷,就算戰而勝之,亦會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第一時間向黃辰求援。
“大首領……”楊東轉回頭來。
黃辰同樣看到了上鬥傳來的消息,對楊東道:“叫底下的人準備開戰。”
“紅夷凶悍狡詐,大首領豈能親自冒險?”楊東勸道。“再說,大首領又不是無人可用,不如叫人輪番上陣,磨去紅夷的銳氣。等到紅夷心氣衰了,大首領再親自出馬,必定馬到成功。”
黃辰凝視著“休斯頓號(heusden)”,緩緩搖頭道:“我意已決,你去傳令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