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人性之愛3
  “1323！”  “1324！”

  “1325！”

  到了晚上，果然來點了一次名。

  房間裡自然沒有燈，也沒有蠟燭，黑漆漆的只有從門的小窗裡透進來一絲月光。

  “爸爸媽媽，我冷！”

  “抱著媽媽就不冷了！”

  “光抱媽媽還不夠啊，那再抱爸爸！”

  周家生小聲笑著，他從進來就沒在孩子面前表現出任何的負面情緒。

  上海的初春，晚間很涼，一家人的好衣服、財物在被抓的時候就已經搜刮乾淨了，夫妻倆摟著小傑，希望能給他一點溫暖。

  而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摸到床邊，用中文小聲道：“裁縫，需要石頭麽？”

  “什麽石頭？”

  周家生伸手一摸，居然是溫的，那竟是一塊燒過的石頭，李明玉也驚喜，忙問：“你哪來的？”

  “我負責給日本人做飯，每天晚上都會燒一些石頭，你給我縫補衣服，我給你們一塊石頭，怎麽樣？”

  “不行不行，你的石頭都快涼了，至少兩塊！”

  周家生上海小男人的天性暴露，這時候還想著討價還價，引得底下一陣輕笑。

  而他想了想，繼續加碼：“如果你有碎布和針線，我可以給你做套新的內衣褲，但你每天都得給我們兩塊石頭，直到天暖和。”

  他沒說外衣，說內衣褲。

  因為在這裡，內衣褲肯定比外衣重要。

  “成交！”

  對方果斷道，又摸出一塊石頭遞過去，一家三口如獲至寶，將兩塊石頭抱在懷裡，石頭散熱快，其實很快就涼了，但他們仍然感覺溫溫的。

  也不知是石頭的熱度，還是他們的身體把石頭又焐熱了。

  小傑被兩個大人抱著，其實已經不太冷了，道：“媽媽，我肚子餓。”

  “乖，明天早上就有吃的了，你想著小白兔的故事，睡著就不餓了。”

  “嗯！”

  小傑應了聲，又道：“那我今天表現好不好？”

  “好呀，你表現最棒了！”

  “那，那我能得幾分？”

  “100分！”周家生笑道。

  “嘻嘻！”

  小傑滿意的閉上眼睛，摟著爸爸媽媽，度過了在集中營的第一晚。

  “唉！”

  幾百人的廳，幾乎同時發出了一聲歎息，這種劇情不分國別種族，直擊靈魂深處，對80年代的觀眾更是打擊性的。他們知道這個遊戲規則不太合理，但就是這種邏輯上的不太合理，才反襯這對父母的偉大。

  原版《美麗人生》其實拍的很虛，處處漏洞，完全跟童話一樣。

  這一版，陳奇有意無意的讓觀眾聯想：小孩子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是這對父母的愛，還是一家人互相的愛？

  他沒有明說，但會讓觀眾想到這方面。

  這個故事，會比原版更觸動。

  “完蛋了！”

  此時此刻，坐在後排的山田一腦袋冷汗，腿不自覺的抖動。

  他經常來國外編采，了解西方人的德性，如果拍那種日軍侵華，殘殺中國人的電影，西方人也就看個熱鬧：日本人殺中國人，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但《美麗人生》這種完全不一樣！
  裡面有宗教，有集中營，有普天下共通的父愛母愛，有在殘酷環境中的人性反射……老外愛看這個。

  “這個陳奇到底是誰？他怎麽能這麽乾！不行，我不能待下去了……”

  山田越想越慌，抬屁股就想走，結果被堵住。

  旁邊那個粗壯如牆似的男人，抱著胳膊，低著頭，兩條腿往前一伸，仿佛睡著了，根本過不去。

  往另一側走，那邊是小莫。

  “請讓一讓！”

  黑不隆冬的，山田也看不清對方的臉，直接就想硬闖，結果那人動了動，他隻覺身體某個部位一酸，全身立時軟了下來。

  ……

  電影還在繼續。

  這版《美麗人生》著重表現了同房間的人，不似原版那樣都是NPC。

  有冷漠無視的，有自顧自發瘋的，也有暴躁老哥，起初都在以一種戲謔的旁觀姿態，來對待這一家人，但不知不覺的，都被他們所感染。

  集中營食物短缺，每周四天的早餐僅有一杯茶，另外三天是一盎司粥，午餐是水煮卷心菜湯和一個土豆，晚餐沒有。

  夫妻盡量把食物留給孩子，虧得孩子小，飯量不大。

  周家生主動與集中營裡的人交流，一個大裁縫的作用明顯，這些老外有國際紅十字會的援助，會定期收到巧克力、肉罐頭之類的東西。

  當然，好貨都被日本人沒收自己吃，頂多給他們一個發霉的三明治。

  但在集中營裡，三明治也是好東西。

  周家生與人交換，換來了一個半爛的三明治，挑挑揀揀，把好的部分給孩子吃。李明玉沒啥技能，但她當老師的，會英語，能社交，起到了很大的溝通紐帶作用。

  他們平時要乾活，成人乾重活，孩子也可以放羊、種菜、拔草什麽的。

  到45年這個階段，集中營都是自給自足，但生產的東西大部分被日本人拿去換財物了，每個人都想著撈錢，形勢越來越不妙。

  李明玉的學校也在努力救她出來，某種程度上也保護了他們。

  房間裡本有25個人，已經剩23個了。

  那兩個無緣無故的消失，但大人們都清楚，那倆人是得了病，一個日本醫生給他們注射了不知什麽藥物，沒治好，然後就被丟進焚化爐了。

  這醫生，正是周家生的那位老客戶。

  他見了對方還挺高興，以為會開小灶，事實似乎也如此，有一天他被醫生單獨叫去，說是清潔醫務室。

  周家生開開心心的去了，進門的時候，醫生正在仔細的洗手，好像沾染了很多髒東西，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對他笑道：“周師傅，沒成想在這裡見到你。”

  “是啊，我也很意外。你一直不說自己上班的地方，原來在這裡工作啊？”

  倆人聊了幾句，周家生以為他們是朋友，提出了一點小要求。

  “你想得到我的幫助？”

  “呃，如果你願意的話！”

  “……”

  醫生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從褲兜裡摸出一枚代用幣，道：“老規矩，你來猜！”

  他將代用幣攥在拳頭裡，雙手在背後快速的調換，然後伸出。

  “在左手！”

  醫生緩緩張開左手，裡面躺著一枚代用幣，他似乎很欣慰，又似乎很遺憾，道：“你猜對了，好吧，你去清潔醫務室吧！”

  就這？  

  周家生莫名其妙，嘀嘀咕咕的進了裡面的屋子，然後傳出強烈的嘔吐聲。  沒有給直接的畫面。

  等他“清潔完”，出來已經是晚上，集中營不知幾何飄起了大霧，他臉色蒼白，失魂落魄的走著，迷失了方向，不知前路。

  待他猛地的停下來，抬眼看向前方，表情定格。

  鏡頭一轉。

  “轟！”

  全場在爆炸。

  “天啊天啊！”

  “我看到了什麽？”

  那大霧，不是霧，而是焚化爐飄散出來的煙氣，在周家生的面前，正是一座等待焚燒的屍山！

  陳奇說《美麗人生》的抗日比較內斂，就內斂在這裡，沒有直接的鏡頭，只有側面的表現，而這一幕就已經是最直接的了。

  此刻，所有人都回想剛才：
  如果周家生沒有猜對，他的工作還是清潔醫務室麽？

  …………

  “小傑，你今天表現不錯哦，給你70分！”

  “如果你給我捉虱子，我會給你80分！”

  “我可就慘了，我今天隻得了40分！”

  幾個月後，大家完全被同化了，主動參與到這場遊戲裡。

  連最冷嘲熱諷的艾德，也會用早上一點可憐的粥，來交換讓小傑給自己抓虱子。

  日本人的形勢似乎越來越糟糕，大家能感覺出來，一天夜裡，熟睡的眾人被吵醒，透過門上的小窗口向外看，外面吵吵嚷嚷，日軍在往卡車上搬東西，空地上燃著篝火，狼犬在狂吠。

  “他們要撤退了？”

  “他們戰敗了！！”

  “我們應該撬開門，趁機溜走，他們顧不上我們的！”

  “我覺得還是原地固守，等待救援！”

  “天真的家夥！你看他們在燒什麽，在燒我們的人員名冊，他們想在撤退前毀滅一切！”

  大家最久的被關了2年多，見有機會逃脫，早就按耐不住。以前是能撬開門，但不敢撬，現在顧不上了，當門被打開，一窩蜂的往出跑。

  到外面一瞧，外面更亂，到處都是嘈雜聲，其他牢房也有人跑出來。

  卡車的發動機在轟鳴，日本人在清點物資，有一搭沒一搭的放著槍，偶爾也打中幾個，距離近的就去追，遠的也懶得管。

  “這邊！這邊！”

  “那邊出不去了！”

  “先把孩子藏起來！”

  周家生和李明玉貼著牆跑，眼看著去路被擋，又回不去牢房，因為即便回去，被日本人發現也是死路一條。

  他們找到了一個鐵皮箱子，周家生蹲下來，道：“小傑，你看他們，這麽大的陣仗都是為了你！你得讓他們找不到你，只要挺過今晚，明天你就是冠軍！”

  “我現在多少分了？”孩子眨著大眼睛，滿腔的稚嫩。

  “940分，今晚過去你就拿60分，然後就是1000分了！”李明玉道。

  “藏好，不要出聲，不要動！”

  二人剛把孩子藏在鐵皮箱裡，眼看著一個日本兵過來，連忙將其引開。這裡運用了一個光影效果，別的地方都是暗色，隻一束光照著他們，跟隨他們移動。

  仿佛奔跑在一個命運的舞台上，一切早已注定。

  這日本兵正是周野芒飾演的，他屬於戰爭後期被征召的兵，與前期那些不一樣。

  “停下！”

  “我叫你們停下！”

  他用日語喊著，周家生和李明玉摔倒在地，一回身，一支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自己。

  “怎麽回事？”

  一個軍官過來，士兵解釋了一句，軍官不以為意，隻揮了揮手，士兵晃了晃槍口，讓二人站起來，押著往前走。

  “……”

  周家生和李明玉本是一臉的慌亂和恐懼，但當他們看到那個鐵皮箱子的時候，他們看不清裡面的小傑，但他們知道，小傑一定在看著他們。

  倆人對視了一眼。

  又同時露出笑容。

  小傑躲在箱子裡，從箱子的一條縫隙瞧出去。

  周家生就像平時逗弄孩子那樣，走在前面，高高抬手，高高抬腳，一副搞怪的樣子。李明玉也像平時那般，跟在後面，彎著腰笑……

  “上帝啊！”

  “不要！千萬不要！”

  這種虐心虐肺的鏡頭，讓全場再度抽氣，不少人捂住了嘴。他們預感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又抱著一點希望，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只見士兵押著他們到了一面牆後面，士兵也跟了進去，光影交錯中，清晰的響起了兩聲“噠噠噠”！
  隨後，士兵自己出了來。

  鏡頭沒有變幻，一直停留在這面牆上，所有的聲音、音效也全部消失，如果不是還有煙氣飄散，幾乎像是一幅靜止的畫面。

  “……”

  一秒鍾，兩秒鍾，三秒鍾。

  所有人眼巴巴的盯著大銀幕，希望能有奇跡發生，希望這對偉大而平凡的父母還能像往常一樣，樂觀向上，討人喜歡的走出來。

  但是，沒有。

  原版《美麗人生》只有男主死了，女主活了，但陳奇覺得力度不夠！

  效果顯而易見，一個觀眾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好像傳染病一般，連帶著一片都在唉聲歎息，或者默默抽泣……

  畫面一轉，天明。

  集中營幾成廢墟，昨夜幾乎所有人都在趁亂逃跑，有被擊斃的，被擊傷的，有逃掉的，有逃掉之後無處去，又回來看看情況的……

  還剩下不少人。

  此時，小傑也從鐵皮箱裡爬了出來，他迷茫的看著一切，似乎理解，又似乎不理解。

  “轟！”

  “嗡嗡嗡！”

  一陣強烈的轟鳴突然傳來，大家抬頭，小傑也抬頭，他依舊不太懂，但幸存下來的人已經在歡呼雀躍，那是盟軍的飛機！
  “得救了！”

  “我們得救了！”

  眾人喜極而泣，小傑看著飛機，也露出一抹笑容，爸爸媽媽沒有騙自己，他真的看到飛機了！

  最後一個鏡頭，是跑回來的艾德和埃米，他們把孩子抱了起來。

  （今天是五章！

  不管月票達沒達到目標，我可沒有食言，打完收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