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這天真好
“老古,少恭,慢走啊!”
方言把古樺和韓少恭送出招待所,揮手道別,郭保昌也站在門口,目送著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然後抬頭望向天。
“方老師,咱們來的或許不是時候。”
“為什麽這麽說?”
方言看著滿天的烏雲,頓時恍然大悟。
“這去苗寨的路本來就難走,如果下了雨,就更難走了。”郭保昌臉上寫滿了擔憂。
“設備都放到吉普車,由郭導你們護著。”
方言說劇組的其他人統統坐卡車後車廂。
郭保昌道:“方老師,要不您和小樰也上吉普車吧?”
“一視同仁嘛。”
方言補充了一條,把演“老二”的中華田園犬和訓犬師也安排在吉普車。
“就這麽辦!”
郭保昌眼裡充滿了敬佩,“但願我們出發的時候,不要下雨。”
然而,天公不作美。
從星城出發的時候,暴雨傾盆。
好在抵達綏寧的時候,雨停了下來。
本來以為是結束,沒想到是新的開始。
天色漸漸發暗,朦朦朧朧。
細雨沒完沒了,淅淅瀝瀝。
眾人似火的熱情,被這場雨一點一點地給澆滅了,一種“出師未捷”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車廂裡的氛圍,變得凝重而壓抑。
剛剛有說有笑的人,全都沉默了下來。
龔樰和李明啟緊挨著,伴隨著卡車的顛簸,身體搖搖晃晃,就在想著該怎麽鼓舞士氣的時候,耳畔邊突然聽到方言的聲音:
“這天兒不錯。”
“咱們這回來的正是時候。”
一下子,一道道目光聚焦在方言的身上。
張軍釗納悶道:“方老師,您怎麽會這麽覺得呢?”
方言不答反問道:“藝謀,我們之前是打算怎麽拍《那山那人那狗》的?”
章藝謀想也不想,“要把情緒融入到色彩和畫面,要拍出湘西的那股子綠意。”
“那麽,你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把山川草木拍得更綠,更凸顯出綠意呢?”
方言環顧四周。
章藝謀、霍建起等人陷入沉思,這也是擺在攝製組面前的最大難題之一。
這次帶來的攝影機,已經是桂西廠最好的設備,但拍出來的畫質只能算是中規中矩。
這樣的話,會減弱色彩的反差對比,也就會讓電影畫面呈現出的最終效果,大打折扣。
“方老師,您是不是有什麽好辦法?”
章藝謀搖了搖頭。
“好辦法倒沒有,土辦法有一個。”
方言幽幽道:“就是利用好雨天,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好端端地,方老師幹嘛突然念詩?
張軍釗不禁想到了同班同學,陳凱哥,每當這小子要故弄玄虛的時候,都要吟首詩。
“對啊,我怎麽忘了這個!”
章藝謀一拍大腿,興奮地喊了出來。
霍建起作為美術,第二個醒悟過來,“下過雨後,山川的綠意在視覺上會更盎然。”
張軍釗等人也恍然大悟,沮喪的心情一掃而光,一種撥雲見日的感覺,油然而生。
“你們現在覺得,這是壞天氣,還是好天氣?”方言掃視一圈,面帶微笑。
“好天氣啊!”
“地利有了,人和有了,現在天時也來了!”
眾人熄滅的熱情,重新燃了起來。
“事物都有兩面性,也許對行駛來說,是壞天氣,但對接下來的拍攝,這可是好天氣。”
方言笑道:“咱們的福氣,在後頭呢!”
“方老師說的在理!”
一個個精神大振,議論聲再次在車廂裡響起。
在方言的基礎上,章藝謀甚至提出了在大霧天散去之後拍片的想法。
聲音越來越嘈雜,時不時地爆發出笑聲,漸漸蓋住車外的雨聲。
看著方言鼓舞士氣的樣子,龔樰雙手捧著臉頰,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
突然間覺得,這雨下得好!這天氣真好!
………………
當雨停下來的時候,車隊也幾乎快到目的地,綏寧的大園古苗寨,坐南朝北。
倚青龍山而建,伴玉帶水而築。
寨子裡一座座形似四合院的窨子屋,掩在青山綠水之間。
連通各家各戶的銅鼓石路,也因為這一場雨,被洗得光滑透亮。
龔樰從車上下來,伸了伸腰。
呼吸之間,都能感受到清新的空氣。
雨後的草木,讓人眼前一亮,翠綠欲滴。
就在此時,章藝謀邊搬運設備,邊說:
“郭導,剛剛方老師和我們在車上商量了下,打算把稻田相遇的那場戲提前。”
“怎麽突然改變拍攝計劃?”
郭保昌聽完理由,毫不猶豫地同意。
侗族姑娘和鄉郵員父子在青綠色稻田相遇的戲份,被挪到了開機的第一天。
“不要急,先安頓下來再說。”
方言搭了把手,拿著一口刷過的大黑鍋。
陳道名好奇道:“剛才在路上我就想問,為什麽要跟湘南廠借一口鍋呢?”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張軍釗拍了下他的肩,“這都是過來人的經驗教訓。”
龔樰疑惑不解,但當走進寨子,看到家家戶戶掛著一串串鮮紅的辣椒,立馬明白過來。
鄉親好客,洋溢熱情,早早地就備下了苞谷燒酒,以及紅彤彤、火辣辣的下酒菜。
“方老師,這是什麽?”
龔樰好奇地打量著一碟紅綠相間的菜。
“這個叫‘擂缽辣子’。”
方言說:“把青辣椒和紅辣椒,放在通紅的火中燒熟,再放進擂缽,和大蒜籽、生薑絲一起搗爛,加點醋鹽拌勻了,辣味、蒜味、薑味、醋味,就全都齊了,來,嘗一嘗。”
陳道名光聽製造工序,額頭就冒出了細汗,吃上一口,嗓門就像被火烤了一樣。
不等自己緩過勁來,鄉親們咧著嘴笑,捧著碗來敬酒。
陳道名不忍拒絕,一飲而盡。
烈酒入喉,再加上之前沒有消退的辣勁,一股熱氣往上衝,滿頭大汗,一股熱氣往下湧,菊花一緊。
“道名,你這下明白了嗎?”
方言看著他,不由回想起自己在這裡創作《那山那人那狗》的那一段日子,菊花一緊。
“明、明白了,嘶,好……好辣……”
陳道名辣得快說不出話,汗水流進眼睛。
“劇組裡像你跟我這樣不吃辣椒的人,還有不少。”
方言說鄉親們炒菜的鍋都是辣的,攝製組隻好自己備一口,然後請寨子裡能炒菜不加辣的人來兼職廚師,負責劇組的一日三餐。
龔樰聽到這話,掃視一圈。
就見村民們竟然還嫌辣味不夠,索性從辣椒串上扯下幾顆乾辣椒,一口酒一口菜,再咬上一口乾辣椒,看上去,既愜意,又享受。
孩子喝了口帶紅辣椒的菜湯,被辣出了眼淚,辣出了細汗,母親則對孩子的嘴巴邊吹邊說:“莫哭,莫哭,我的崽多乖,吃了紅辣子頭髮長長了,人長高長胖了……”
方言笑了笑,“你吃得慣嗎?”
龔樰夾了個泡菜,“吃得慣,很好吃。”
“在桂西就看出,你很能吃辣,不過沒想到這麽能吃辣。”方言大為意外道。
“我也不知道是天生的,還是在贛西插隊那些年吃習慣了。”
“伱知道嗎,湘南這邊管這種能吃辣的姑娘,都叫‘辣妹子’。”
“辣妹子?”
龔樰本就因為喝酒而發紅的臉,變得越發通紅,宛如那一串串紅辣椒。
李明啟關切道:“臉怎麽突然這麽紅了?”
“我酒量不好,一喝酒就臉紅。”
龔樰一想到好客的鄉親們一會兒還要敬酒,一臉為難。
“那你就喝這個,這個叫‘務叭笑’。”
方言說這是苗族自製的一種保健飲料,也是一種傳承千年的酸湯。
龔樰在他的注視下,嘗了小口,酸辣入喉,一股暖流湧入心頭,眼前頓時發亮。
方言道:“怎麽樣,受得了嗎?”
龔樰又驚又喜:“嗯,跟吃桂西那個酸嘢的感覺差不多。”
“方老師,您怎麽不早說呢……”
陳道名語氣幽幽道。
說話間,鄉親們捧著酒碗,一擁而上,一邊唱著苗歌,一邊請客人喝酒。
伴隨著“乾杯”的喊聲,杯碗發出碰撞的聲音。
一口酸湯下肚,龔樰感覺全身暖洋洋。
望著方言用酒融入村民當中,說說笑笑,目光漸漸迷離,心裡不住地納悶。
怎麽才喝了一杯酒,自己就醉了呢?
這麽一場酒宴,賓客倶歡,酒醉情更濃。
天色漸漸暗淡,家家點上燈火,雨後天晴,秋高氣爽,涼風習習,這天真好。
(本章完)